說好十六出院的，在那兒過一天少一天，回家的心情每個人都特別急切，真是數(shù)著手指頭過日子，像小時候盼過年的心情，又像開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倒計時。(也許沒那么嚴(yán)肅)臨回家的頭十天，也就是初六，我就特別想家，但沒有辦法，湯哥他們不讓回來，一再地挽留，說什么都不讓走。湯哥說：“你可不能回去，你走了，我們大家心里都沒底，再將就幾天吧，怎么不好過？”說著數(shù)起了手指頭：“初七、初八、初九……”“再數(shù)也還是十天?！蔽也桓吲d地說?！斑€怎么著不，今天不算了，還有九天?！睖缇惯@樣講。真沒見過這樣解釋的，剛早晨，就不算一天了？劉東升也說：“姐姐，你走了，小兵又不聽別人的話，除了你能喂進飯去嘍，耐心點，為了小兵，受幾天吧。”接著又對小兵說：“可得聽你姐姐的話，好了后，不孝敬誰，也得孝敬你姐姐?！睖缬终f：“要不這樣，你晚上住招待所，光白天在這里就行，不管怎么著，為了小兵多費心唄，我又不能伺候他，再說車上也特別亂，你自己走了，我們也不放心，再忍幾天吧，一塊兒回去?！彼麄冊挾颊f到這份上了，何況他們言之殷殷、語之切切、句句在理、口吐蓮花、咳唾成珠地把我抬到了最高位，好像離了我不行，這件事非我莫屬，我何嘗不是感到責(zé)任在肩？他們把道理和嚴(yán)重性都說了，我怎好再推辭，又怎忍心拒他們于千里之外的好心呢？
再說如果真走了，也不放心小兵，但又牽掛家里，真是左右為難。當(dāng)時真想來個不辭而別，一走了之，但思前想后總是不妥，我們幾個人當(dāng)中屬我最大，我怎能如此不明事理的去做呢？何況病人是我弟弟，唉，我只好委曲求全極不情愿地留了下來。
想家的滋味真是難熬，過了兩三天，這個念頭又從思想上冒了出來，我又要求了幾次，但都未達到目的，他們說什么也不肯放我回家，還苦口婆心地喋喋不休地說了一大堆?！癅#$^&%!$#……*&%￥&@34%#!”都是些挽留的話語，我就不再重復(fù)了。唉！沒辦法，為了不想家，我只好不跟家中聯(lián)系，十來天沒有再打一次電話，打消一切念頭，專心伺候小兵。
但后來又沒床位了，睡地板吧，太涼、趴著吧，難受、睡凳子吧，硌得慌。老板他們倒是讓我去招待所休息，但我既不放心，又不忍心。不放心小兵夜里吃東西，從他開始能吃飯起，每天晚上一兩點鐘我都為他準(zhǔn)備吃的，這樣對恢復(fù)會快些。為了方便，期間都是買一些八寶粥、花生牛奶或伊利酸奶之類的，用開水燙一下就可以吃，不忍心再多花老板的錢。因那里花費太高，住一夜可以說夠我們一天的生活費，所以不忍心再去享受，夜里怎么都好湊合。光小兵花費就夠多的了，我應(yīng)避免不必要的開支，這樣在經(jīng)濟上盡量少點、再少點。一開始我們幾個一起吃飯，在我表哥還沒走的時候，小剛就從外面買來兩個菜回來，那里的菜超貴，炒個豆腐皮，也需要五六塊錢。我告訴小剛說：“我表哥也不是外人，小兵還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什么時候出院，盡量別買好的，日子不可長算，填飽肚子就行，別講究營養(yǎng)?！蔽覀兯膫€人也就是每個人每天的生活費保持到五元左右。我們都不敢吃米飯、包子之類的食物，因為賣的貴，再說米飯一塊錢一盒，哪個人都吃不飽，我們都是吃饅頭——便宜又實惠。同病房的人總愛問我們：“你們老吃饅頭，吃不夠嗎？”我只好告訴他們：“我們家鄉(xiāng)以饅頭為主食，頓頓吃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像你們吃米飯一樣?！币f不夠那是假的，光小剛都嘟囔過好幾回了：“又吃饅頭?。?！”我都商量著說：“行，湊合著吃吧。我只為病號調(diào)換花樣，至于我們怎么吃都行?！?p> 我有時給他買點鵪鶉蛋，燒烤之類的食物，都是買他一個人吃的，要不燉點肉塊、排骨之類的，就讓飯店老板往里邊放些粉條或油菜，小兵吃點，我們幾個人也跟著吃點，省得浪費不用再單買了。小兵挺會過，不管誰問他：“喜歡吃點什么？”他總是說：“喝米湯?！币驗槊诇挥媚缅X買，醫(yī)院為病人免費用餐，基本上都是米湯。醫(yī)護人員查房時問：“劉德兵，早點吃的啥？”小兵沖口而出的還是：“米湯?！贬t(yī)護人員說：“怎么頓頓米湯？”我一笑說：“他喜歡喝?！?p> 不光我們節(jié)省老板(湯哥)他也挺節(jié)約，一次飯店老板告訴我：“你們老板太會過了，經(jīng)常喝個疙瘩湯，說是一個人沒法吃飯，湊合一頓。”我聽后真的很感動。那次我們在飯店做飯時碰上了湯哥，我問他：“吃飯了嗎？”他說：“回去吃，現(xiàn)在不餓。”就去了病房，我就為他買了一盒米飯。湯哥為我們做的太多太多了，我們也應(yīng)該做點什么，誰知把他讓到病房外邊也不肯吃，我開玩笑地說：“怎么？花你們的錢，請你客，都不給面子？沒有下毒?！本瓦@樣湯哥才算在我們那兒吃了唯一的一頓飯，后來再讓也沒有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