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老板(湯計發(fā))也在生病,也在病房里輸著液,說是病毒性感冒,其實我們大家心中都有數(shù),他是嚇的、害怕,這些人當中有誰不害怕的呢?!聽小剛說,湯哥是在地板上睡覺睡的,為了等消息,在ICU門口臨時鋪了個毛巾被,就這樣湊合了一夜,所以感冒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們就投入了照顧小兵的特殊工作,具體人員有小剛、我表哥、洪娟(我弟媳)和我,老板他們每天來三四次探望病情發(fā)展如何。奇跡真的是奇跡,轉(zhuǎn)入病房的第二天,他就能睜眼了,也就是出事后的第六天,他的眼勉強地睜了一下,當時很弱,很渾濁,還特別黃,黯淡無光,很費勁,很吃力地睜了一分鐘左右就閉上了。我們幾個人都圍著叫他,給他勇氣與信心,讓他努力再睜一下,在他睜眼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特別興奮,像打了一次勝仗的軍人那樣歡呼。老板來了,我們告訴老板;醫(yī)生來了,我們告訴醫(yī)生;護士來了,我們告訴護士。他們也都特別高興。王大夫說:“得慢慢的來,這是醫(yī)學,不是藝術(shù),不可能像電視劇那樣,稍微動一下指頭,馬上就能坐起來行走,那是不可能的,慢慢來,經(jīng)常和他說說話,叫叫他,會有好處的?!蹦抢锏淖o士也特別好,因為方言不通,說話特別費勁,有時一件事得問好幾遍,他們也都耐心的一一給解釋清楚,直到我們弄明白為止,也許是因為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的緣故吧,出門在外有一點溫暖就讓人容易感動,覺得特溫馨,也許服務態(tài)度就那么好。說話也特別溫柔,比我們山東人柔和,因為躺的時間太久,怕把身子下邊硌破,我們就兩個小時翻一次身,但后來臂膀處下面還是隔硌破了一點,我們也都經(jīng)常給他翻身擦身,抹粉按摩錘身的,好讓他盡量舒服些。護士經(jīng)常給他拍后背,好讓痰流出來,還經(jīng)常提醒我們和病人聊聊天,勤喊著,看好每個部位的管子,叮囑了再叮囑,說明每個管子的重要性,不能疏忽大意,反正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對工作極其負責任。
到了第七天,他的眼睛能蒸睜開5分鐘左右,但還和以前那樣渾濁無光,看看我們,再看看周圍的事物,看到我們也沒有興奮的表示,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我們對他而言無關(guān)緊要,也就是說根本不認識我們,我們的存在與不存在他都不關(guān)心,甚至于連他本人也不關(guān)心。當時的表情,像個剛睡醒覺的孩子,還有些沒醒好,閉一下眼再睜一下,喊他的名字,他都無動于衷,好像世上所有的事都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不醒吧,心懸,醒了吧,心痛。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看看這兒,看看那兒。
怎么會這樣呢?一問大夫和護士,他們表示動過頭部手術(shù)的人,有可能會失去記憶。天吶!?他居然把我們都忘記了!?在他腦海里消失了!不敢想象以后怎么生活。小剛倒是挺知足的說,這沒什么,只要醒了就好,以后再慢慢的教給她他說話認人,大不了從小開始。
當時我在想也只能如此,只要他開口說話,我就有辦法讓他認識我們,認識更多的人,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讓他開口說話,他會不會也不會說話了?眼睛那么直勾勾的看人,嘴一動不動沒有說話的意思,真的好嚇人,不管怎樣反正是醒了,心不在再提著了,以后再說以后的吧。唉,走一步算一步吧,也只能如此了,我會盡最大努力讓他開口說話的,不管說什么都行,只要開口。
因為天氣熱的緣故吧,也許在ICU里呆的,那幾天又沒插胃管,算是滴水未進,嘴上都起了水泡,我要求著告訴王大夫說:“病人胃里又沒毛病,能不能適量補充一些飯增強體力?”王大夫說是可以給他往里打一些牛奶或水。就這樣讓小猛買來了缸子和注射器等必需物品,也就是第5天的早上還在ICU里面呆著的時候。你想想,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何況5天呢?雖說是病人,但還是那句話,反正胃里沒病就得吃飯。不吃飯又老是躺著,好的人也會餓生病的,何況是病人。用針拖著也不是上策,主要是飯,三分治療七分養(yǎng),我相信這句話的分量,我問王大夫:“滿嘴的水泡怎么治療?”王大夫交代了護士,又開了兩瓶紅霉素藥膏,抹了幾天才算退下去。嘴里邊還是特別干燥,我就用消了毒的紗布,沾點開水給他擦洗,有時護士也給清理,慢慢的嘴才有了知覺。
到了第八天,他的眼一動不動的看了我好一會兒,嘴稍微動了一下,因為他呼吸氣管切開了,嘴是用不上勁的,再說他的嘴上還有水泡。有意識的想說什么,我趕緊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勉強能聽到它發(fā)出微弱的聲音:“我在哪里?”我高興地急忙說:“你在秦皇島?!彼贫嵌亍芭丁绷艘宦暰驮僖膊徽f話了。我興奮的淚都出來了,他居然能說話,居然能說話!我們?nèi)杖找挂拐疹櫵麤]有白費,能不興奮嗎?他都爭著問這問那的,他好像想說,但沒力氣一個勁兒的“嗯嗯嗯”的,好像小孩子要東西。我問他知不知道田莊,以及親人的名字,他都搖頭,表示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在他眼里都模糊不清,一概不認識。別說認得人了,連他自己都不懂得羞,沒有這個概念和意識,就那樣赤裸裸的躺在那兒,你給他蓋點衣服吧,他都不愿意。手要是不捆著的時候,他就用手掀開,要是捆著,他就示意我們給他拿開。我告訴他:“你沒穿衣服人家會笑話的”但他執(zhí)意說:“不蓋!掀開,笑話笑話去,沒事。”也許天太熱了,實在讓人受不了。因為那幾天是三伏天,冷在三九,熱在三伏嘛,能不熱嗎?電扇從我們搬進來的那一刻起,一直沒停,還是那么熱,我們每個陪護的也都汗流浹背,實在熱的夠嗆。
他會說話了,我們每個人都格外的開心,包括老板、醫(yī)護人員。還有一點,小兵就是說什么你聽不清,聽不懂,也得順著他的音說一遍,你要是一個勁的問,說的什么?他會煩,還生氣。因為呼吸氣管切開了,往外冒風,說不清,如果他想說話,得用手捂住切開的氣管處,盡量聽仔細些,我們都避免這一點,因為病人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