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灰色床單微微凹陷,少年窩在被窩里,骨節(jié)分明的手微微用力拽著枕頭角,手臂遮住半張臉,黑發(fā)半蜷在額頭,小扇子一般的睫毛緊貼肌膚。
似乎睡夢囈語,少年皺皺眉,身子一抖,被子滑落,露出光裸的上半身,肌肉線條在稀薄的陽光下影影綽綽,散發(fā)出晨醒的慵懶。
鼻梁突然被柔軟冰涼的物體滑過,少年睫毛微顫,唇間吐出一絲不耐煩的嘆息。
祁煙忍住笑慢慢收回手,單手撐著腮幫看著霍洺阮安靜美好的睡顏。
然而似乎她的目光過于熾熱,霍洺阮睡夢中被盯得渾身發(fā)毛,懶懶睜開眼,猛地看到祁煙穿著純白睡裙趴在床邊。
美人散發(fā)素顏,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飽含柔情的端詳自己,霍洺阮嚇得半坐起來,脫口而出一個語氣助詞(一種植物)。
“你醒了啊?!逼顭熆吹剿麖椬饋?,絲毫沒有被他驚到,眼眸彎彎,臉上綻出一抹笑容。
“……你……你搞什么,大早上的。”
他揚手呼嚕一把炸毛,拎起被子一角想要起身,目光向被中一瞟,霍洺阮又慌亂地裹了回去。
“怎么了?”祁煙眨眨眼“你不舒服嗎?”
她作勢要伸手探過來,霍洺阮的手緊壓著被子,后槽牙發(fā)緊,耳垂瞬間變得紅彤彤,語氣不平的說道:“沒有!我只是不習(xí)慣在別人面前起床?!?p> “你。”他喉結(jié)上下一滾:“能不能出去等我……”
“好好好,我出去等你?!逼顭煿郧傻叵駛€小兔子,腳上的足鈴泠泠作響,步履間踏破晨醒的混沌。
少年雙臂抱頭,兩腿支起,被子在大腿上撐出一個平面:這樣她應(yīng)該就看不見了,他有些羞澀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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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世家隱于黎城郊外的一處野山,依山而建一座莊園,乳白色的圍墻和鐵藝圍欄,厚重木門精雕細(xì)琢兩只對稱的九尾狐,狐貍的眼窩中嵌著兩顆夜明珠,晨霧中隱隱發(fā)著熒光。
云忱屈指夜明珠上敲了兩下,木門應(yīng)聲打開,兩個穿著長褶裙的女仆見到云忱微微頷首:“九代家主安好?!?p> “父親母親在嗎?”云忱忙了一陣子,猛然想起答應(yīng)過祁煙的寶劍,早早就趕回老家來。
“回家主,八代夫婦早早就出門了?!迸突卮?。
云忱點點頭向著后山的密室走去,過了幾道有些別扭的法陣,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九命在劍架上一片暗淡,劍鞘上的刻的靈狐,也失去了靈動和嫵媚。
他端詳許久有些遺憾,伸出二指化作尖利指甲,刺破胸膛的皮肉,取上兩滴濃郁的心頭血點在劍刃的凹槽內(nèi)。
心頭血融入劍刃,剎那間,九命重新煥發(fā)生機,隱約發(fā)出狐貍的鳴聲,劍鞘的圖案也在流轉(zhuǎn)不斷的生命力中靈動跳躍。
狐有九尾,心有一人。
云忱用心頭血喚醒九尾,去保他心中之人。
“她會喜歡的?!痹瞥滥弥洸紲厝岬厥萌グ疾鄣难E,眼前似乎已經(jīng)出現(xiàn)祁煙拿著劍舞動的颯爽身姿:“對,會喜歡?!?p> 猛然他腦殼一陣撕裂的疼痛,似乎有什么東西拼命從外面擠進(jìn)來,想要接近和融入他。
恍恍惚惚,云忱眼前一片紛飛白雪,一條紅痕蜿蜒曲折,撕碎的紅色斗篷兜在劍刃上,在寒風(fēng)中飛舞。
?。?p> 餐桌上祁煙抱著一大桶冰淇淋,一邊看霍洺阮一邊吃。
她的眼神溫柔而專注,像是在看失而復(fù)得的寶物,哪怕眼神錯開片刻,自己也會消失一樣。
“你早飯吃冰淇淋?”
“對啊。”祁煙說著又吃了一勺。
“不會肚子痛嗎?你一個女孩子少吃點涼的,對身體不好?!?p> 祁煙無謂道:“我還年輕?!?p> 一千五百多歲居然還算年輕……
“……”霍洺阮看著面前的熱粥,粥上還綴著幾顆紅枸杞,突然覺得他才像一千多歲的人。
“你一會是不是要出去?能不能帶上我?”她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霍洺阮的袖子。
“我不想帶累贅?!被魶橙钫f完似乎想到什么又說:“帶上你,你能打?”
“你覺得呢?!逼顭熋技庖惶?,眼瞳浮上雪亮的光,此時霍洺阮好像看到兩根惡魔犄角從她頭頂冒出來。
確認(rèn)過眼神,彼此是愛挑戰(zhàn)自我的人!兩人風(fēng)卷殘云般吃完飯,換了方便行動的衣服,就沖出門去。
職高附近的小巷中蹲著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板寸頭,花臂的青年,容貌算不上帥氣,天生帶著一股痞子味。
他銜著煙,抬眼看向巷子口,心中說道:應(yīng)該來了。
一陣穿堂風(fēng)吹過,巷口出出現(xiàn)鈴鐺搖動的清脆聲,應(yīng)聲而來的是穿著短裙的少女。
“喲呵?!?p> “怎么?霍洺阮慫了,讓個女人替他來?”青年笑道,輕彈了兩下煙灰:“他不是一中校霸嘛,敢和老子的人過不去,不敢和老子當(dāng)面碰?”
“真他媽慫逼,我還以為多剛,把我弟兄打成這樣?!鼻嗄晖崃艘谎凵磉叡乔嗄樐[地小弟,漫不經(jīng)心地起身,走了兩步,目光圍著祁煙那么上下一掃,眸間的不屑和揶揄中又多了一絲猥瑣
“小妮子,你跟他,爽嗎?”青年面上浮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油膩而輕浮,看得人想上去給他兩嘴巴。
“他媽的,你瞎逼逼什么?老子現(xiàn)在就把你嘴打歪!”霍洺阮從祁煙身后冒出來,抬手想把祁煙護(hù)在身后,結(jié)果撲了個空。
只見少女足間鈴聲急促,腳尖在地上輕點,屈膝躍起對準(zhǔn)青年的下顎一個飛踢。嘭一聲,青年的身體沉重地摔在地上,滿口往外冒著血,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噴出一點血沫。眾人一擁而上,祁煙踏上青年的胸口凌空躍起,那一剎那,霍洺阮與她對視:那雙望著自己溫柔的眼眸已全然是凜冽的寒光。
眾人撲空,祁煙施施然落地。在撲面而來的拳腳中,憑借著靈巧的輕功來回躲閃,每當(dāng)抓到破綻就給出致命一擊,將人直接撂倒,裙裾飛揚之間,眾人都鼻青臉腫地癱在地上。
咚!
少女盈盈落地,發(fā)絲有幾縷繞在脖頸上,唇邊勾起玩味的笑容。
“我問你?!逼顭熥叩角嗄昝媲?,足尖囂張地挑起他的下巴,秀眉一挑,語氣帶著幾分慵懶:“你剛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我……我”青年一時沒想到理由,不禁語塞。祁煙垂眸淺笑,抱膝蹲下,纖手在青年身上游走。
“你!”青年身子繃的像一根琴弦,突然腰間藏著的折疊刀被祁煙摸走,他大腦中的黃色廢料才煙消云散,還沒等他放松下來,折疊刀咻的一下釘在他的襠間,離他的重點部位就差分毫。
“你什么你。”
祁煙面如寒冰,手握著折疊刀微微一轉(zhuǎn),刀刃的冰冷隨著觸覺直沖青年天靈蓋!淡黃色的液體流出來,浸濕一片泥土,祁煙皺著眉彈開,半分鐘后不悅地輕吐兩個字:廢物。
“小煙,走吧。”
話語一出,祁煙明顯的顫抖一下,等她轉(zhuǎn)頭看向霍洺阮,眼睛里又是軟軟的溫柔:“好?!?p> 祁煙像一只搖尾巴的小狗,屁顛屁顛跑到霍洺阮身邊,霍洺阮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同消失在拐角。
“老大……您褲子濕了?!迸诨褹說道。
“滾你媽的,不爭氣的玩意,連個女人都打不過!還好意思喊老大!”青年在地上無能怒吼。
炮灰B:“您不也是輸了?”
“你再說?”青年面色鐵青,“你再說你就滾去跟霍洺阮?!?p> 炮灰ABCD若有所思,隨即湊在一起悄悄道:“要不改天問問阮哥收不收小弟?”
“滾!”見人們都要拋棄他,青年憤怒的吹了兩下地,另外四個人看了看青年,灰溜溜地就走了。
“喂!別走??!”
“先把我扶起來啊!我腿剛剛被刺到了,你們不能把我扔在這里不管,不可以??!”青年的聲音逐漸遠(yuǎn)去,C似乎想回去扶他,但是B果斷的攔住了C。
“我做的是不是特別好?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跟著你了?”
“可以?!被魶橙钚Φ馈?p> 祁煙沒有回話,只是專注地看著霍洺阮,她仿佛回到千年之前,那時她與祁臻一同征戰(zhàn)沙場,所向披靡,也是從那時起她深深地眷戀上生命跳躍在刀刃的快樂。
“不過你一直跟著我會很像跟屁蟲,還有打架以后不要穿小短裙?!?p> “這是褲裙,里面是褲子,不礙事。”祁煙捏了捏裙角。
霍洺阮揉揉頭:“那就行,我還以為你這是……算了我不是很懂女孩子?!?p> “你以前也不是很懂,沒關(guān)系?!逼顭煹皖^小聲說了句。
“什么?”霍洺阮問。
“沒什么,你過幾天上學(xué)也叫上我吧?!逼顭熜切茄郏骸拔乙蚕氘?dāng)校霸?!?p> “可是……”
“你怕你哥,對不對。”祁煙捏他小尾巴捏的很準(zhǔn),“都快成年了還怕哥哥,怕哥哥打屁股?”
霍洺阮挑眉:“帶上你?!?p> 遠(yuǎn)處的一棵垂柳下,云忱手中提著九命靜默地注視著祁煙的背影,薄唇微抿,腳下似乎有千斤重,明明她近在眼前,可是看到祁煙身邊有別的男人,他突然就覺得厭惡。
厭惡她和別人在一起。
厭惡她被人抓著手腕。
這種厭惡似乎很早就根深蒂固,只不過一齊之間噴涌而出,云忱掌間的九命驟然出鞘。
后背傳來濃烈的殺氣,祁煙猛地回頭,撿起一塊石頭甩向柳樹,開口喝道:“誰!”
柳樹后早已空無一人,柳絮樣的白色軟毛隨著風(fēng)吹到祁煙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