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衣袖翻飛下,便將梁君諾安置在身前。一手抓韁一手環(huán)住了梁君諾,精廋且富有柔韌的腰。
圍觀的百姓,隨從士兵,宮婢皆是在兩人這樣的互動下連連贊佳偶天成。
金童玉女,世上除了對方似是,無人能在與之相配了。而人群中的蘇辭依是保持著自己該有的儀態(tài),站在擁擠的人群中。
就那樣子瞧著他們這樣一對璧人,這樣的佳偶天成。
只是那漸漸蒼白的唇,不知是為何。只是不知那染在長長睫毛上的晶瑩又是什么,當望著柒拾環(huán)著梁君諾的腰。
策馬向皇宮駛去時,自己竟是第一個最突兀,最莫名追上前的人。
幸兒在抬腳上去時,隨從士兵與武宮也接連趕上了。在士兵宮婢都夸他反應及時,所幸不曾掉隊時。
蘇辭的手卻不由攥緊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樣的莽撞與失禮。
蘇辭望著兩人行過禮數(shù),跪祭,先后送入洞房。梧桐苑每一處的大紅囍字,皆是蘇辭一人承包所寫所剪的,那外殿中的紅燭祭品也是蘇辭選的。
最最可笑的是,連那床榻的紗簾也是蘇辭摘下,重新?lián)Q上的紅紗簾。
床榻上的棉絮也是蘇辭幾乎未眠的在柒拾醒后,重新?lián)Q上的喜枕喜被。
或許更加隱秘的就是柒拾的蓋頭,是蘇辭親手縫繡的。
是蘇辭在一直未眠的夜晚,忍住了眼睛的酸澀,忍住了心臟的抽痛,一針一線繡好的。
柒拾今日的紅妝,也是蘇辭細心雕琢的。而這些卻又是柒拾親自囑咐他的,定要他親力親為的。
而今夜洞房,在中殿服侍守夜的,卻是皇上吩咐的挑選的。中殿共有七名宮婢與蘇辭一個中官,各自守在一左一右。
兩個時辰過后,蘇辭嘴角帶著的淺笑也有了片刻的僵硬。
垂著眸掩飾著不能宣于口的洶涌,為柒拾與梁君諾準備著凈身物品。再與宮婢一同試好水溫,請令而后退下。
蘇辭與眾宮婢又齊齊候在中殿左右側,直至黎明升起。
新一波宮婢中宮,更替了蘇辭才隱匿在人群中緩緩退出了梧桐主殿。
回到自己住處的蘇辭,一手捂了酸澀的眼睛聲音壓抑的低低笑出了聲。不知是何時,衛(wèi)陽推開屋門。
神情平靜的打量瞧著蘇辭,而后關上了身后的門。
“你是個聰明人,應當知道從帝姬救下你的那一刻就該是這樣的結局?!?p> 蘇辭聞言抬頭,放下了那被手捂住的雙眼。雙眼周圍布滿了紅色的血絲密密麻麻,長長的睫毛下是濃到化不開的黑眼圈。
聲音沒了一往清潤溫柔,變得有些沙啞“我知,從我失了性別決一赴死~
從初時她便是高高在上,乘著那金色陽光遇我時,從她救下我~
從她在那樣小小年紀便堅定選擇我時,從她…哈~我活的真突兀啊?!?p> 衛(wèi)陽眸中閃過一抺恍惚,是在什么時候呢?他與眼前之人是那樣的相似,衛(wèi)陽垂眸從袖中拿出了一個令牌。
“你母親與皇后曾一面之緣,也曾將皇后從深淵中拉出。
而如今帝姬繼位在即,皇上這邊亦是瞧出了,帝姬對你的例外,你對帝姬的感情?;噬嫌幸鈱⒛愠?,皇后言贈爾出宮令牌,爾此刻抽身不算遲?!?p> 蘇辭聞言沉默片刻,而后所有涌于面上的情緒復又歸于平靜。
“我走了,皇后如何向皇上交代?!甭曇羝届o溫潤,找不到前一刻失控的痕跡。
衛(wèi)陽溫和的笑道“你是知權衡的人,你放心?;噬弦恢倍记坊屎笠环輦?,只要你愿,這宮中你的痕跡將會,徹底消失?!?p> 次日夜里,在蘇辭為柒拾試水溫時。柒拾忽然叫停蘇辭問了一句“臨近年頭了,小蘇辭可有什么愿望?!?p> 蘇辭抬頭,看向柒拾道“殿下,可曾失去過?!逼馐安徽Z,蘇辭俯首退回了中殿。這一退,蘇辭便察覺身上落了一道復雜的目光,蘇辭頭垂的更低了。
在黎明再次升起的時候,蘇辭隨著人群退下時。柒拾不大不小的聲音,再次在人群中響起“小蘇辭,可要記得愛惜自己,獨善其身~”
蘇辭加快了離開的腳步,最后伴著那升至高空的陽光。離開了這朱墻高城,伴著沉沉疊疊的云霞。
咔嚓伴著沉重的嘩啦聲,皇宮東,西,南,北各處的大門被禁衛(wèi)軍拉開。一切故事像是已經草草結束了。
可蘇辭踩著腳底的光,眸光撩過周圍宮門高墻時。
忽而仰頭迎向那刺目的陽光,蘇辭想眾生的光懸掛在這片被高高撐起的天邊。
而蘇辭的光,鎖在這華麗且?guī)е舷⒌纳顚m。
她受眾生貢養(yǎng),所以必須擔負起眾生所不及之痛不得有一步行差踏錯半分。
蘇辭眼中有晶瑩在打轉,將落不落最后消散于曈孔。
背著行囊騎著馬匹行至城門時,蘇辭抓著馬韁的手青筋暴起。
“駕~!”蘇辭從懷中掏出通關令牌,而后中氣十足帶著將要涌上心頭的情緒。
駕馬遠去,而獨身一人隱藏在人群中的柒拾掩掉了淺紫色的瞳孔色,眉眼帶笑。目送著,那越來越遠的人影。
“該叫你什么好呢?小可憐、小蘇辭?!边@樣的你,為何讓我總是無法狠下心來呢?次次放你出局,你偏偏次次要撞入南墻,這一生的你會變嗎?
而這樣一幕,落入了九重宮闕無法觸碰的禁地上方。一抹深紫色的身影,穿過蒼天梧桐。
望著這樣一幕,不由喃喃自語道:“這樣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竟一時之間,無法法確定了…”
當柒拾徹底望不見那身影時,才轉身回了宮門之中。當柒拾前腳跨進梧桐殿時,后腳便見沐浴在陽光里的梁君諾。
一如既往的爽朗中,多了幾分成熟的溫柔少了幾分莽撞。
如第一次向柒拾伸出手時,再次伸手等著柒拾的手落下然后再緊緊握住。
柒拾在與梁君諾的對視中多了幾分,不曾出現(xiàn)過信任與溫柔。
而在柒拾徹底消失在人群中時,蘇辭也駕馬行至城外七里處。
風兒呼呼吹過,將最后一滴淚掩蓋。蘇辭回頭看身后,那一條路被風沙吹的看不清。
“哈~哈哈哈~”蘇辭低低的笑出了聲,而后仰頭直視那刺目的陽看不見源頭。聽著馬兒前蹄高揚,嘶~的叫聲。
復而又低低道“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偨侵?,言笑晏晏…”
復而又被一聲蓋一聲“駕~駕。”掩掉了所有情緒,蘇辭像極了這個故事中的路人。
有些故事看似早已開始,卻始終未曾開始,因為已經早早的結束,有些人從出現(xiàn)的那一刻,便注定了離去的時間。
無人能抓住,無人能執(zhí)迷。柒拾與梁君諾婚后的第一年,月朝臣將一半的政權交給了柒拾。
而月朝臣的生命,也已凋零的差不多了。鳳陽宮皇后身側,是著中宮服飾的衛(wèi)陽。
望著那映在月光中的鵝蛋臉上,有著幾分朦朧的霞紅。心口里再次隱隱作痛,眉頭不動聲色的皺起。
著一身極致端莊華服的皇后,仰望著那天邊彎彎月兒。指尖抬起,作勢要觸碰那彎彎月影兒。
聲音不復端莊溫柔,變得飄渺而凄凄“阿陽~讓我們陷入這般痛苦,鎖在這深宮的人。終于快沒了,阿陽,我終于為你、也為我報仇了?!?p> 衛(wèi)陽聞此言,笑得甜蜜而溫柔。走近幾步,伸手環(huán)住了皇后董柔準的腰。
唇附上了董柔準的耳畔“今生未能攜汝拜高堂,享晚年是衛(wèi)陽無能。此刻能與汝同歸,是衛(wèi)陽之幸。”
董柔準隨著衛(wèi)陽的話緩緩轉身,目光遠而近似是回到了年少。
回到了捧著書本,學著夫子搖頭晃腦時,見一少年泛舟而來,鮮衣怒馬喜愛皆在臉上。朝著岸邊的小柔準揮手,靠近。
從出生的那一刻,董柔準便是家族先皇精心培養(yǎng)的,成為少年皇帝最得力的未來皇后。
接受一個國家百姓最好的物質吃食供養(yǎng),若沒有遇見那驚艷了她整個灰色的前半生,少年郎衛(wèi)陽。
初見時的奮不顧身,轟轟烈烈,再見時的左右衡量自我警醒放手。那是董柔準這一生,最是可笑的選擇與放棄。
少年皇帝亦是不愛她的,少年皇帝愛的是那個曾經驚艷了四國的月子笙。他的親姐姐,只是這樣骯臟的愛還未能表達時。
月子笙卻為另一個不知姓名的男子,殊途同歸消彌于世。
月朝臣不愛她董柔準,但也不許她董柔準愛別人,這是月朝臣作為一個帝王的權威獨占。亦是一個男人刻進靈魂的霸道,與惰性。
董柔準放手讓衛(wèi)陽逃,衛(wèi)陽不逃對董柔準說“你便是我堅定的選擇啊,你讓我如何放手。不能同生,但愿同歸。這樣下一輩子,我就不會找不到你,或者來遲了。”
所以月朝臣帶著刑官找到衛(wèi)陽時,讓董柔準在一旁聽著。如何讓一個男人,變成不男不女。
董柔準聽著耳邊壓抑的顫抖,低吼,最終跪求月朝臣停手。
未果,最后麻木的看著一盆盆血水,從眼前交錯更替。
月朝臣以衛(wèi)陽的命為前提,讓董柔準向衛(wèi)陽親手喂下噬情蠱。情動一分,噬骨十分。
最后仿佛恩賜的,將衛(wèi)陽封為一品中官。與董柔淮一同入宮,貼身伺候。旁觀洞房,承歡,旁觀……
月光灑落在這鳳陽宮,內殿窗前。衛(wèi)陽垂眸看著懷中的人兒漸漸閉眼,血色盡褪。
大手溫柔的落在那失去了溫度的臉頰,低低苦笑“柔準??!我與你這一生是那樣的潦草結尾。柔準??!不能與你同葬,只能與你同歸了?!?p> 說著,在這寒冷地夜風吹過時。衛(wèi)陽的七竅漸漸滲血,在身體失去了掌控力氣的那一刻,衛(wèi)陽緊緊擁住了懷中人。
然后重重倒地,閉眼結束。腳過鳳陽宮門檻的柒拾,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袖中的手緊攥成拳。
轉身看向身后的梁君諾,揚起一抹不掩飾的笑。雙眼有些發(fā)澀的看向梁君諾的眼“這歸宿,應是母后最喜的結局吧?!?p> 梁君諾淡笑搖頭,伸手握緊了柒拾的手?!伴L長久久,同歸也。”
這樣的梁君諾在柒拾眼中,那樣晃眼美好??善馐皡s在無人注意的一息間,快速垂了眼眸。
邊關小鎮(zhèn)青碎石鋪路,人影匆匆的街道上因為朦朧細雨染上一片迷霧。
蘇辭一身有些發(fā)白的青衣長衫立于來塵客棧二樓,一如最初蘇辭尋著柒拾而來的位置分毫不差,透過青藤綠葉。
蘇辭的目光微微渙散,修長干凈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過屋檐。掌心朝上,接住那輕飄飄的細雨。
聲音溫潤中帶著幾分濃重的壓抑“天地世俗,皆是容身之所。除了她的身側,閹人所欲骯臟不堪怎能污了她的眼。”
只是??!心底還是想不切實際的看到心中所想那一幕。
女孩昂首挺胸眉目帶著幾分帝王威壓,瘦弱的肩膀上擔負著王朝,欣榮。而她緊攥馬韁的手背有著作戰(zhàn)時,兵器交鋒的疤痕。
而與此同時的九重天宮,九重闕上,復塵一身深綠色的長袍松松垮垮。
墨發(fā)三千披于肩后,雙手合十,眉眼輕合的盤坐于透明蒲團上。
從黃泉飄到此處,著一身緋綠衣裙、提著酒壺,跌跌撞撞向復塵,靠近走來的依舊雙頰染緋。
眉眼中滿是驚艷,修長的手落在復塵披散的墨發(fā)閑間,還打一個滿是酒氣的噴嚏。
細而柔的墨發(fā),一絲絲穿過指尖。不知是撩動了誰的心,復塵假寐的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眼。
依舊又靠近了幾步,往復塵懷里倒去。然后找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又開始灌酒。
酒意上頭,依舊看向復塵時眉眼皆帶著侵略性,灑脫且風流。
“哈哈哈,無~無、無上佛,復塵,當真是生了一副好容顏。真真是美而不可觸之,這可不好藏!”
可任憑依舊如何調戲、撩撥,復塵皆是一動不動、打坐著,任依舊如何侵犯、也不出聲制止帶著莫名的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