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辭,若有一日層層算計被揭開了。這份所謂的愛恨,又當(dāng)是如何言說呢。
你若是逃避了,怕也難得償。柒拾望向床榻前的月光,輕語著。
柒拾緩身下了床榻負手立于窗前,時而看向寒冷的月光,時而看向揪著自己衣袖的蘇辭。
柒拾在心底又無聲的道,此次夢醒,你也該清醒些…想來也是可笑,吾竟為你失了幾分理智。
燭龍,初形成的你過于美好,卻過于固執(zhí)你怎知你對我的就是愛呢。
現(xiàn)在可好生生入了局,逃不掉了。至于你要的結(jié)果,也不會有。這樣想著,柒拾眼底黑墨色的瞳孔漸漸變成了淺紫色。
故事回到,柒拾還未受傷前。黃泉,奈何橋盡頭的亭子中。
“柒柒,為何答應(yīng)葉藍秋如此荒唐的請求。你可知,現(xiàn)在你的身上又染了數(shù)份因果。”
依舊一邊不停擺弄著孟婆湯,一邊很是不解的問道。
“就算我不去理會,他執(zhí)念不還是因我而生,這世間對錯最是難算?!逼馐斑厰[弄著棋局邊淡淡道。
“噢~那被多余的女子呢”依舊再問道。
“三五,她用靈魂與我交換。求我成全葉藍秋最后一個心愿,我應(yīng)了?!逼馐暗皖^看了看,如被火燒的手腕。
便知蘇辭還是強行記起了所有,而自己所施的術(shù)法,也盡數(shù)反噬到自己身上十倍還之。
依舊見柒拾低頭看著手腕,想也沒想便知柒拾有了新的傷口。
放了勺子,在柒拾對面坐下。聲如黃鸝帶著五分探尋的道“柒柒,不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人了嗎。”
柒拾將受傷的手放下,垂于身側(cè),寬大的衣袖直接蓋過了手。
“這一世,殘局顯現(xiàn)后。我加了一注,以命為代價。
中途被他阻止,他替我了加注,為救他我使用秘法逆轉(zhuǎn)了時間。
代價就是,他每再憶起一分我便被反噬十分?!?p> 依舊聽著這大概的經(jīng)過,眼底情緒復(fù)雜十分濃郁。
她,復(fù)塵,蘇辭,須愚,馮謬,在這其中到底于柒拾而言又是怎樣的存在呢?
“可你現(xiàn)在的身子,自從吞噬了暮娘與關(guān)重思身上的業(yè)障,現(xiàn)將盡大限了……”依舊眉頭不由一皺的道。
“我知,可我現(xiàn)在必須撐著。蘇辭太過固執(zhí)了,同樣也太過脆弱了。”
柒拾聲音是那樣的溫潤平靜,而話中言語又多了幾分不容忽視的理性。
“那~我也加一注,如何?!边@是肯定句。依舊,執(zhí)起白子落在棋盤。但聲音中還是帶了幾分詢問與堅持。
依舊想既然,她與復(fù)塵皆在局中,或者可以說是眾生。那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可俯視這盤棋局。
柒拾起身,負手而立?!澳潜阋陨頌樽ⅲ\一次主動。看看這戲紅塵,誰為棋子,誰為獵者,誰又能跳脫反將子?!?p> 明明容顏易隱于群,可周身蘊藏的氣息,卻是那樣的不容忽視。話完,依舊便見柒拾的白衣有點點血跡滲出。
依舊未言,只是靜靜的看著柒拾一步步離開。當(dāng)柒拾穿過梧桐樹,回到梧桐苑。還沒走過三步,便難以支撐的倒下、發(fā)生最開始的一幕。
太陽漸漸從東邊升起,第一縷溫暖晨光替代冰涼的月光從窗戶照到了床榻。
落在蘇辭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時不時閃動。柒拾起身,將蘇辭安置好為他蓋上輕柔的被子。
將自己的一身血衣?lián)Q下,重新?lián)Q上一件款式相同的白衣。然后便是一直站在窗前,直視那灼目的光。
須愚猶豫了許久,終于推開了梧桐苑的門。只是一瞬,便看見了立于窗前的柒拾。
一身白衣沐浴在陽光中,似將消逝的仙子。柒拾亦看到了須愚,待須愚在一旁石桌前坐下后。
柒拾才閃身出現(xiàn),在須愚對面坐下。柒拾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須愚許久,最終確定。
須愚身上關(guān)于馮繆的,所有關(guān)聯(lián)牽絆也被清除的一干二凈??粗@樣的須愚,柒拾陷入沉思。
生來便是將軍的命格,遇馮謬像是意外又像是本該發(fā)生的。
圣人們,總是將沒有用的東西棄之如敝從未考慮過她們的歸處。
在須愚上一次來找她問因果時,便少了三魄一魂現(xiàn)在更甚。
須愚見柒拾眼中閃過她不懂的情緒,便問“國師,可是知道些什么?!?p> “不可說?!逼馐按?。
“我上次與國師說的桃林老者,就在昨日又遇見了。近日,馮謬見的人便是那老者。所以……”須愚道。
“你身上有關(guān)于十六的,一切皆已被拔除。要不是你太過于,甚至一遍遍的下意識的提醒著自己,不要忘記,現(xiàn)在的你應(yīng)是不識~馮謬。
須愚你身上業(yè)障甚多,三魂七魄正被業(yè)火一點點吞噬。你,時日不多了?!逼馐捌届o慵懶的眸子里劃過一縷悲涼。
風(fēng)吹起苑中的一地落葉,與兩人的發(fā)梢衣袍。須愚聽此,垂眸無奈的笑了笑。起身謝過柒拾,而后離去。
柒拾看著那一身火紅的衣袍,在洋洋灑灑的光影中。竟看到了一個將軍獨有的殺伐,與悲涼猶如壯士斷腕般悲壯。
“今日的陽~看似溫暖,實則寒冷。也是,今年的天變的有些快。有些故事,開始的快,也結(jié)束的快”
柒拾抬頭仰望著那刺眼的光,自言自語。柒拾總會直視著那刺目的光,尋找著某種柒拾都不知錯覺。
今年庸國,第一場雪,不分日夜的下了三日。愚城一眼望去,便是一望無際的白。
第一日被百姓稱為雪娘子的須愚,在風(fēng)流酒肆取了今年的第一壇桃花釀。
而本該在星辰堂中的馮謬,亦來到了風(fēng)流酒肆的雅間尋柒拾。馮謬與柒拾做了一場交易,換得一瞬的清醒。
癡癡的,站在大雪中看著已經(jīng)消失的身影。柒拾撐傘在一旁,等著馮謬再度陷入沉眠。
雪下著下著,竟從云層中照出一縷金黃色的光。在馮謬倒下后,灑落在馮謬的身上。
最后是關(guān)重思將其帶回星辰堂,而柒拾似有所感深一腳淺一腳的向須愚消失的地方走去。
看著已成血人,血染一處的須愚。柒拾頓了頓,最后走向須愚。人總是在極痛時,可笑的分外清醒。
傘落,柒拾將須愚打橫抱起,一步步走出這片天地素白寂靜無聲的雪景之外。
徒留一把暗紅色繪著金色梧桐葉的油紙傘,任憑白雪漸漸掩蓋將那一片血紅也盡數(shù)掩蓋。
黃泉,柒拾與依舊站在奈何橋上看著忘川中被黑色包圍的淡淡血影。
“她的兩魂七魄已消亡,僅存的一縷殺魂執(zhí)念極深?!币琅f若有所思的道
“就是因為執(zhí)念極深,才在兩魂七魄消散的最后一刻尸身還出現(xiàn)了七竅流血?!逼馐暗?。
“罷了,都是可憐人。我便給她一個生機。”依舊認真道。
“嗯,明日這黃泉估計還會來一個與我有些因果的人。小依,可知是誰?”柒拾的聲音里有淺淺的笑意。
“胡暮、我前些時日,查了一下。這胡暮與那小她幾歲的關(guān)重思,可不只一段孽緣…”依舊說很是意味深長,一雙杏眼極是靈動。
“許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想混淆視聽…”柒拾垂眸沉思想到什么,盈盈淺笑。
其實胡暮早該在那場大火中死去的,只因有關(guān)重思這個從出生起便是養(yǎng)在毒物中的藥人。
每日一碗血,以毒續(xù)命小心翼翼的守護著胡暮。九歲的關(guān)重思被作為失敗品,丟入深山。他想自己的一生,就這樣結(jié)束了。
十四歲的胡暮被自己的三哥哥,騙來到深山毀了胡暮。那時的兩人僅隔了一片草叢,關(guān)重思聽到了胡暮撕心裂肺的哭聲。
而胡暮聽到了關(guān)重思的不甘,關(guān)重思用盡全力爬至胡暮身邊。
胡暮亦呆呆的看著向自己靠近的男孩,他為自己擦掉了眼淚將短短的外衣脫了下來。蓋住了,衣衫襤褸的胡暮。
時不時劃過的風(fēng)吹起一片塵埃,關(guān)重思稚氣的聲音柔柔道“別哭,別哭?!?p> 再后來,胡暮帶著關(guān)重思入了胡府。每每胡暮被強迫的時候,關(guān)重思都會雙眼通紅的守在門外。
直至那場大火將那一府的骯臟,燒光怠盡。上百條性命中亦有無辜的,所以胡暮必須得付這代價。
而天明之后便是胡暮的期限,柒拾的眸子閃了閃而后嘴角勾起極淺的自嘲。
第二日的愚城依舊是一片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如畫。
風(fēng)流酒肆的后院中,關(guān)重思雙眼通紅的跪在胡暮的床榻前。
“你怎么可以棄我而去?怎么可以。你可是說過等我弱冠就娶你,
你將只有你未來夫君可知的乳名,都告訴我了。怎么可以,棄我而去?!?p> 床榻上的胡暮想說些什么,嘴唇動了動卻是無聲。想伸手撫摸關(guān)重思的臉,終是無力。想再次睜眼瞧一面,終是力盡。
柒拾一襲紅衣裙,白披風(fēng)的走進了風(fēng)流酒肆的后院。推開了房門,淡淡的掃了關(guān)重思一眼。
胡暮被柒拾連魂魄與尸身的帶到了黃泉,而關(guān)重思在梧桐苑外跪了一宿。
天明時,柒拾給了他一口冰棺送到了黃泉。依舊以胡暮的尸骨為引,停了關(guān)重思的輪回。
而今日,柒拾要做的便是將葉藍秋的尸身送入皇陵。
將那名叫三五的女子火化,而后將骨火撒在葉藍秋的棺蓋中。
是夜,柒拾將所有法力盡數(shù)用來穩(wěn)固蘇辭的三魂。最后發(fā)現(xiàn)還是無法穩(wěn)固,便以身祭。
火祭固三魂,當(dāng)夜柒拾便將觀弈府的各位管事叫到了梧桐苑。將下一任國師之位,傳給了床榻上沉睡不醒的蘇辭。
各位管事細細的打量著床榻上昏睡的蘇辭,而后直乎不可,因榻上之人不是柒拾所收的任何一徒。
一介凡俗,怎可擔(dān)此責(zé)。不曾習(xí)演道法,沒有天賦,眉間還透著將亡之人的灰白。
柒拾淡淡道“此刻起,他便是我的十七徒我說他可以,便可以。違者,依規(guī)處之?!?p> 柒拾想沒有誰比蘇辭更適合擔(dān)此責(zé)了,天地化身的則靈、界靈。
且若不予他擔(dān)子,他又怎可能乖乖留下來呢。那這仄長的燼劫,又如何唱演下去呢。
第二日愚城,國師柒拾傳位。予一位無名無姓,無任何作為之輩。又有人道,國師傳位之人是一位乞丐。
眾人還沒來得及唏噓不已,正午柒拾便一身紅衣赤腳的走出了觀弈府。一步一跪拜,一手舉火把的出現(xiàn)在人群中。
人群中,不知是誰突然大呼道“那是火祭,堂堂國師竟用這妖邪之術(shù)?!?p> “對了,不會是為了那剛被封為下一任國師的乞丐吧!”人群中似有人刻意引導(dǎo)著話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圍觀的人群中,便傳出了堂堂國師被一乞丐迷惑心智。做出不合常理之事,將一個國家的興衰榮敗交予一乞丐。而且還是在那乞丐昏迷不醒,不知人事時。
昨夜收徒,今日就莫名的使禁術(shù),使妖邪才會使的火祭。如此怪異,眾人想不通一個乞丐到底是受了什么樣的傷,才引得國師使用此禁術(shù)。
當(dāng)柒拾一步一跪,路經(jīng)風(fēng)流酒肆?xí)r,得到消息的眾皇子帶著親兵趕來。
葉候亦在其中,除葉候外的,眾皇子早就想將柒拾這個不確定因素除掉。
扶自己人登上那國師之位,便是借著遙言理直氣壯的下令放箭。
葉候不能阻止,亦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把自己從黑暗中帶出的師尊,死在別人手中。
幾方人馬,幾方冷箭同時向剛站起還未挺直腰身的柒拾射來。
柒拾嘴角淺淺的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緩緩的挺直了背脊。
舉著用法術(shù)凝聚而成的火把,不緊不慢的走向城門。
萬箭穿心而過,柒拾除了淺笑的弧度加深,并未再有表情。柒拾在心底算了算,步子與時辰。
那雙比秋水剪眸更亮,更媚而不俗的眼,淡淡的掃視著圍觀的每一個人,有笑意顯映。
芳華乍現(xiàn),動作優(yōu)雅。像是在描繪一幅如畫美卷,燃了裙擺似焰霧不可留,一步一火星?;饎萦陕兛扉g,左候眸色變的無人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