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轍翁龐大的身軀像座山峰矗立在不遠處,黑暗中那對碩大的眼睛閃爍著猩紅的光芒。
“葉南飛~~快把月影還我!”它咆哮如雷,氣急敗壞,猩紅的光芒四處游蕩,每走一步地動山搖,參天大樹如草根般被它壓得東倒西歪,林中妖獸也被突如其來的大妖嚇得抱頭逃竄,狼藉一片。
“螢弱,過來!”我小聲說道把藍光輕輕攬進懷里,并將身子縮進一叢灌木中。目前的局勢對我來說是有利的,真心感激涸轍翁,若不是它,還真不知自己身邊居然藏有這么多妖獸,在黑暗中虎視眈眈注視著,就我身上幾兩肉,怎夠它們?nèi)揽p,腦補著被妖獸們活生生撕咬的場面,頓時嚇得渾身冒汗!
涸轍翁仗著自己龐大的身軀,肆無忌憚地在林中邊吼邊跑,由此可見,這三無地帶并沒有月影和乘黃貍駒說得那么可怕嘛,就算涸轍翁現(xiàn)化成夜魘獸,除了體型龐大一身蠻力外,從未見它使出吒咤風云之神力,僅是這樣,就把林中的眾妖獸嚇得魂飛魄散,四處逃竄,哪敢出面與之對抗,會不會言過其實了,不管如何,但對我來說絕是好消息。
“月影,別怕!”我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毛發(fā),“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交于它!”我環(huán)顧著四周,必須要借助涸轍翁的力量快速離開這里,但前提需要賭上一把,沉思良久,便低下頭親了親小狐貍的額頭。
“月影,先委屈你一下,和螢弱躲到背包里,我想利用涸轍翁力量作前鋒……”自然,它并不會回應(yīng)我,倒是螢弱很自覺地鉆了進去,不經(jīng)意間,我突然瞥到幾步之外閃爍著無數(shù)幽幽綠光。
“涸轍翁!”我從黑暗中站了起來,邊叫邊揮著手,也不知它是否能看見我。
“我在這呢!”涸轍翁聞聲,轉(zhuǎn)頭尋找過來,猩紅的目光劃過穹于,僅在匆匆之間,我好像看到了半空中籠罩著一只巨手,一只足可以把涸轍翁捏成肉泥的手,我揉揉了眼睛。
“涸轍翁,你抬頭,你快抬頭!”果然,在昏迷的紅光中,一雙巨手交疊垂于半空中,隱隱約約,只看到幾根指頭,涸轍翁如山般的身軀在它那里也顯得弱小,可想而知,那手的主人無法用我已知的詞匯來形容了,驚得我目瞪口呆連怕都忘卻了……突然腦中劃過四個字,“白噪寥廓,那個能與天齊高的巨人,但它比起白噪寥廓,應(yīng)是有過之而不及,我倒不怕它,像我如螻蟻般的活死人,它也看不上,我怕得是林中那些虎視眈眈,垂涎欲滴的妖獸。”
“葉南飛~~!”涸轍翁話音剛落,一個跨步便立于我眼前。
“唉,這單細胞的蠢貨!它看不到半空中那個大BOSS么?”
黑影綽綽,我尋了它一番,才知大概位置。
“涸轍翁,別瞎叫嚷,月影也在這!”話音剛落,影子晃了晃,我才確定它就在我前方不遠處。
“她在哪,為何涸某沒見著?”我低頭循聲一看,涸轍翁正抱著我的大腿,雖看不見,但我可以肯定它現(xiàn)在正仰著圓溜溜的大腦門一臉淫笑地看著我。
心不由咯噔一下,氣不打一處來。
“這貨有病啊,這個節(jié)骨眼里又變回真身!”我抬頭凝視著天空,那巨手已湮沒在黑暗中,但我知它在。
“涸轍翁,你先別囔囔聽我說,這事攸關(guān)你我之性命?!?p> “小娘子,所為何事,如此驚慌?”涸轍翁語氣不屑。
“噓~~~別出聲,你且放眼四看!”我蹲下身去,引著它目光掃了幾圈,四周皆是點點紅光。
“哼~~區(qū)區(qū)小妖,何以畏懼,你快把月影交出來,否則休怪涸翁不念舊情。”它瞪著一對綠豆眼撲閃著瑩瑩綠光,目光兇惡。
“舊情,與它!”我啞然失笑?!拔乙仓c琉璃郡有不共戴天之仇,斷不會與我同行,可……”黑暗中無數(shù)貪婪之光有增無減,身邊穿梭著各種雜音,我不能再耗下去了,穩(wěn)了穩(wěn)神,便舉起匕首手柄,沖著那顆大腦門一頓亂扎,未等它有所反應(yīng)我拔腿就跑。
“葉~~南~~飛!”咆哮如雷,四周幽綠之光紛紛避讓,黑沉沉的林子頓時亮堂起來。
“涸轍翁,我在這,月影也在!”我邊跑邊喊,果真,這龐大的家伙一步就越在我前方數(shù)百米,為尋我,如拔雜草般將大樹硬生生壓出一條大道,我輕吁一口,終于按計劃進行,如若無阻攔,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一個時辰,必出此山。
我懷抱背包,一路狂奔,但我一凡人哪能追得上它的步子,沒跑多遠就汗流浹背,散發(fā)的氣味引來更多的吵雜聲,但妖獸終不見對我有所行動,“難不成,它們是懼怕我手里匕首?還是忌憚我體內(nèi)水月神君一半的靈丹。”瑩瑩幽暗處,源源不斷的妖獸掛在涸轍翁龐大的身軀上兇狠撕咬時,腦中閃過猜測更讓我確信了事實。
沉悶的空氣中只聽到涸轍翁慘烈地嘶吼,伴隨震耳欲聾的“轟隆”聲,成片成片的大樹也應(yīng)聲倒下,視野頓時開闊起來。
“葉~~~南飛,快救我~~!”遠處傳來吼叫聲,歇斯底里中透著深深的絕望。
“救?救個毛線,自己都泥菩薩過江了……”我縮在角落里哪敢動彈,幾次想沖出去,卻又被無數(shù)傾倒而下的大樹砸回來。
“痛殺我也~~~葉姑娘,快快救我~~~~你如若救我,我涸某甘效犬馬之勞,永生相隨!”
“救?我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自生難保,如何相救?”我扯著嗓子回道。
“水月神君~~”遠處矗立著一座黑壓壓的小山,涸轍翁已被妖獸完全覆蓋,只聞其聲悶悶,不見其形碩碩。
“水月神君?”我想了想,低頭看看手里的匕首,又看看遠處那如山巒般的龐然大物,“就這小玩意?能一敵萬?而且,我為什么要救它……憑什么要救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趁它們現(xiàn)在互相撕咬之時,我要趕緊開溜。
可眼前大樹擋路橫七豎八,滿目瘡痍,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稍不留意就湮沒在樹縫之中,永無見天之日,樹之粗,十人余環(huán),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也沒能越上樹身,人卻早累得精疲力竭癱軟在地。
“沒有它開路,還真不行!”我喘著粗氣。
這數(shù)以萬計東橫西倒的參天巨木已無法讓我再挪動半步,涸轍翁的嘶吼聲持續(xù)不斷,四周仍一片昏沉灰暗,無法分辨晝夜,我憤怒地舉起匕首朝著樹干扎去,只聽得,“咔嚓”數(shù)聲,巨樹應(yīng)聲支離,瞬間化為粉塵,我一愣,不可置信對著眼前的巨樹,再次小心翼翼輕輕捅了捅,眨眼間,參天巨木又粉末橫飛。
“這~~~這~~”我驚得目瞪口呆,無法用語言正常表達,本以為匕首會斷裂,可不曾想,居然給我如此震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感謝曌靈帝,感謝水月神君….”心中的喜悅飽脹到快要爆裂而出。
我舉著匕首,疾步如飛,哪里擋路揮哪里,無數(shù)逃竄不及的妖獸也皆化為肉糜溶于粉塵之中,頓時,空氣中滲雜著各種氣味,濃郁甘甜帶著血腥。
涸轍翁慘烈的呼救聲,驚天動地,我躊躇了一番,最終還是為它停下腳步,眾妖獸見狀嚇得爭先恐后跑的跑,飛的飛,慢者皆都葬身于匕首之下,一瞬間,滿地狼藉,血流成河。
涸轍翁如山丘般塌軟在地,龐大的身體被啃噬得殘敗不堪,深可見骨。
“多謝葉家小娘子出手相救!”它躺在地上痛得嚶嚶直叫。
我看著它,回想起夢中的夜魘獸,無論從體型還是戰(zhàn)斗能力,足以證明,它并非囊中之物任人宰割,當初,若不是有神鳥相助,我也無今日殘喘。
但是,單從涸轍翁個人來說,它的能力和戰(zhàn)斗力也不差,如若不然,它怎能穿梭于叢林險境中而安然無恙,又怎能生擒夢魘獸呢?可如今,竟如此不堪一擊。
“葉家小娘子,不知為何,當下我無法恢復(fù)真身,你,你先護著我,待我養(yǎng)精蓄銳一番,恢復(fù)真身后,你再離去,可好?!”涸轍翁低聲哀求。
我抬頭環(huán)顧四周,僅一米開外,撲閃著各色貪婪之光,數(shù)不勝數(shù),蓄勢待發(fā)。
“好!我答應(yīng)你!”雖之前它曾有意加害于我,但看它如今這等模樣,又怎忍心棄之不理呢?等了許久,除氣息越來越微弱,也不見它有所變化,如山丘般的身體猶如一灘肉泥,淹沒于昏暗中,反而是周圍的貪婪之光越集越密,濃郁的臭味就像是堆積如山的腐肉,彌漫于空氣中。
“涸轍翁,你怎樣了?”放眼望去,影影綽綽,幽光閃閃,我拽著匕首緊張地四處張望。
“葉家小娘子,涸某我痛得緊啊~~~它們要生生將我啃噬殆盡!”涸轍翁哀號著,我聞言一愣,忽又恍然大悟,“可若大的身子,黑燈瞎火還要面對如此眾多的妖獸,真擔心這把小刃應(yīng)付不過來,可……”我嘆息一聲,在它凄烈的哀號聲中不得已再次舉起匕首。
妖獸并非樹木,哪有不還擊之理,況且我在明,肉眼凡胎,可視度微乎甚微,而它們在暗,早把我看得真切分明,又仗著為數(shù)眾多,體形不一的優(yōu)勢,前赴后繼嘶吼著將我團團圍住,水泄不通,嚇得我緊靠涸轍翁胡亂揮動著匕首不知所措。
突然,一聲尖銳刺耳的啼哭聲打破了妖獸間的嘶吼,頓時,我腹部傳來一陣劇痛,鉆心刺骨,還未等我回神,它已抽回深深扎進我體內(nèi)的利爪,同時,也把我肚內(nèi)之物一并帶走,吵雜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非常激烈,它們貌似在爭奪某物。
我捂著肚子,痛得已無法呼吸,身子緩緩滑落在地,一股股帶著濃郁腥味的熱流剎時從指縫間噴涌而出。眼皮越來越沉重,渾噩中,匕首兀自騰空而起,白光乍現(xiàn),照亮整個天空,“嗖”一下,變成一把彎月刀,巨大無比,刀刃鋒利如電,刀身纏繞著幾道黑色火焰,妖異森冷,只聽得,哐當一聲巨響,彎月刀從半空中重重落在我面前,森冷寒光如萬千利劍,“刷刷”射向眾妖獸,所到之處皆為粉塵。
剎時,天地間傳來鬼哭狼嚎聲,嚎天動地。
“多謝葉家娘子相救~~~”涸轍翁虛弱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虛幻飄渺,我連轉(zhuǎn)動眼珠的力氣都沒有,任由它呼喚,數(shù)聲后,不見回應(yīng),我身下的肌肉群動了動后又松弛下來。我知它想尋我,但力不從心最終放棄。
巨大的彎月刀靜靜屹立于眼前,刀風呼呼,焰火煉煉,冷冽的刀刃寒光森森,令眾妖獸聞風喪膽不敢靠近,偶爾幾只前來試探,皆化為粉塵。若不是妖鳴獸吼四處攢動亂竄的光點,時間就如同靜止了般。
我倚靠在涸轍翁龐大的軀體上,冰冷的身體被光暈所籠罩,幾縷游龍似的藍煙盤旋在腹部之上許久,待我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時,它便隱沒消失不見。
“葉家娘子~~你可還好?”涸轍翁沉重的聲音夾雜著悠揚的樂聲終于清晰地傳入耳膜。我動了動筋骨已無大礙,可涸轍翁仍沒變動,還是原來的模樣。
它雙目緊閉,頭部也被啃噬的千瘡百孔,深可見骨,可見這林中妖獸已饑餓至極,不擇手段,可眼下它體型龐大傷勢過重,又變不回真身,水月神君贈予的神器,雖能護我們一時,但又護不了長久,我陪它耗著,也必是死路一條,可顧自離開,又良心過不去,在這里呆著也不是辦法,真是一籌莫展。
“你聽到了嗎?”涸轍翁眼皮動了動,“如此美妙動聽~~”
“嗯?”經(jīng)它一提醒,確有樂聲幽幽然悲戚戚若隱若現(xiàn),飄蕩風中,無數(shù)亂竄的光點聽到此樂也紛紛離去,四周瞬間靜謐,我慌忙抬頭看天,黑沉沉空無一物,我知看似尋常,但絕非簡單,危機重重。
“確有樂聲!”我張望了一番,并未感到異樣,“涸轍翁,你看,現(xiàn)在妖獸皆數(shù)離去,我想……”都過了這么久,它這具龐大的身子依然癱軟于地,不見起色,我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道,“如果可行的話,我想趕路了……”
“小娘子,你要走嗎?好好,如此甚好,是我涸某考慮不周,誤了小娘子的正事……為此深表歉意,嗯,你該走了,是該走了……”涸轍翁低喃著,聲音輕柔,他原先暴烈的性子也變得和藹起來。
“那……?”我也深知,只要水月神君的神器一旦離開,眾妖獸又會蜂擁至上,最終將它活活啃噬殆盡。
“葉家小娘子,毋須為我擔憂,你走吧,月影你定要好生照料,是我涸某有失風范,愧對于她……”涸轍翁不再言語,像是閉目賞聽悅耳之樂聲。
“好!”我確定了方位,借著匕首散發(fā)出來的白光,跨步前行,涸轍翁,雖與它并無交集,生死也與我無關(guān),但心里卻堵得十分難受,回頭看看,如山的黑影依然靜靜臥在原地,我嘆了聲,“本想一刀了結(jié)它,省去皮肉之痛,這樣也算干脆,可,最終因害怕下不下手。”幽林中樂聲抑揚頓挫,但對我來說如同催命之符,真恨不得多長幾條腿來,月影也無暇兼顧,逃命要緊。
“哐,哐~~”正跑得起勁,忽然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腳步聲,來不及回頭一個龐大的黑影如閃電般從身邊擦過,消失在林中,身形竟如此熟悉,我躊躇了一番,按著原路往回奔,剛才跑過去的竟是夜魔獸,它終于從涸轍翁體內(nèi)出來了。
空曠的地上,無任何聲響,涸轍翁龐大的黑影也早已不見,連呼數(shù)聲,終于在不遠處聽到微弱的氣息,我趕緊朝著聲音奔過去,借著匕首散發(fā)的光芒,在厚積的粉塵下半遮半掩著一個赤身裸體的“人”,他靜靜地趴著,身材修長俊美,一襲長發(fā)蓋住了他整張臉,喘息間時不時傳來痛苦的呻吟聲,我一臉驚愕地看著他,腳不自主連連后退。
“那夜魘獸終于走了……”他說道,聲音疲憊不堪卻清脆磁性,不似涸轍翁,我停住了腳步,只因他嘴里的夜魘獸。
“葉家小娘子,你怎又折回?我無事……”他揮了揮手,“我再睡一會……你走吧,別誤了正事。”
“你是涸轍翁?”我試探著。
“正是在下!小娘子這是怎了,才去了回,就不認得涸某了!”他說著艱難地翻了個身,整個軀體裸露在粉塵上,赤條條,白晃晃,又炸得我目瞪口呆,眼前分明是個人,是個與我一般的人。
穩(wěn)了穩(wěn)神,終于從外焦里嫩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你,你是涸轍翁?”我不可置信又問了一回,實在無法將二者聯(lián)系起來。
他四仰八叉地躺著,沒再回應(yīng),我故意干咳了幾聲,許久清脆的聲音從前方幽幽傳來。
“小娘子,我已說了,為何你如此質(zhì)疑涸某呢?”他停頓了半晌后接著道,“我的月影可否安好?能否讓我見見?我甚是念她。”他不想再身份上過多解釋。
我沉吟了少許。
“是了是了,這人定是涸轍翁無疑了,如若不是,怎會知曉月影?”玄著的心終于放下,信步上前,但仍不敢近身。
他躺在地上半天不見動靜,沉重的呼吸帶著無限的痛苦。
突然,涸轍翁霍地坐起,大喊一聲,悲切萬分,他僵硬著身子直挺挺地坐著,一張英氣絕美的臉轉(zhuǎn)向我,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我咯噔一下,心虛地不知將眼神往哪擱,無意間瞥到他單薄的身體千瘡百孔全是窟窿。
我回味著他嘴里的名字。
“寒酥!”
“寒酥!是誰?是他的心上人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