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往事
今夜似乎格外漫長,窗外落下雨滴,敲打著屋檐,紅袖在這雨聲中無奈地轉(zhuǎn)身,卻瞥見一旁長塌上的楚月睡得正香。
榻上女子絲毫沒受到雨聲影響,整個人橫躺在榻上,雙手雙腳都大大地展開。黑暗中,她一張白皙的面容多了幾分沉靜。
紅袖取了袖中瓷瓶,暗紅色的珠子擲入口中,她的心緒才平緩了些。
很久之前,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夜,他出生了。
寢殿內(nèi),一個女人躺在床上,她平時柔媚的面容此刻卻滿是汗水,手臂無力的拽著一旁帷幔,不停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夫人,用力啊。”一旁穩(wěn)婆壓著她雙腿,滿臉焦急。
整個寢殿亂作一團,不停有人將一盆盆血水倒出去,也有人端著熱水走進。
而寢殿門外,孩子的生父幽麓卻是面色陰沉,他一手負(fù)在身后,另只手緊攥成拳。目光不曾看向那慘叫聲不斷的寢殿,卻是抬頭望著空中的星辰。
巫醫(yī)曾說他夫人腹中胎兒是不祥之兆,日后會危及整個族的生命。
得知這消息后,他痛苦幾日,便下定決心暗自鏟除那胎兒。
可是,他明明在夫人的飲食中加了紅花,可夫人的肚子還在一天天長大。
若說他本對巫醫(yī)的話有幾分懷疑,現(xiàn)下便只剩害怕,到底是什么怪物,墮胎藥也打不下去。
今日巫醫(yī)又來提醒他,若是這胎兒降生,整個族都會陷入險境。他無奈中只好派下人將夫人從樓梯上推下。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穩(wěn)婆驚喜的聲音似乎要穿破幽麓的耳朵,他猛地轉(zhuǎn)身等待著穩(wěn)婆出門。
吱地一聲輕響,門被拉開。穩(wěn)婆抱著小小一團的孩子送到他眼前。
“是個男孩,”穩(wěn)婆言語中帶著欣喜,瞥見面前幽麓凝重且毫無喜色的神情,又低了聲音解釋:“孩子不足月,難免身子弱了些?!?p> 她低頭看看不曾哭鬧的孩子,心里有幾分同情,懷中孩子的皮膚接近蠟黃,一雙眼睛呆呆睜著,那發(fā)黃的眼珠讓穩(wěn)婆心里也有幾分擔(dān)憂。
她接生了不少孩子,可這黃疸如此嚴(yán)重確實是少數(shù)。
“大人,孩子的黃疸過幾日便能褪去了,沒什么大礙?!狈€(wěn)婆邊說邊小心觀察著眼前男子的神色。
卻見他一臉慘白,并沒伸手去抱那嬰孩,反而后退兩步。
幽麓搖搖頭,此時嬰孩發(fā)黃的瞳孔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偏偏是你,果然,不祥之兆?!边@樣一個能抗住多次紅花的孩子,此刻卻雙眼發(fā)黃,不哭不鬧的看著他。
他停住步伐,身形消瘦,如同被釘在地上般,良久,下了決心:“把這個孩子丟到井中?!睕鲲L(fēng)襲來,他的話亦同染上了風(fēng)霜,冰冷至極。
“大人?”穩(wěn)婆的身子抖了抖,身子不由得前傾幾分,似乎要確認(rèn)剛剛那不過是她的幻覺。
幽麓眼神閃過幾分炙熱,他伸手搶過那小小一團,轉(zhuǎn)身大步向院中井邊走去,那是口枯井,可是井底極深,不必說是孩子,就連大人掉下去,也是生死難料。
“大人,”穩(wěn)婆邁著碎步想要追上去,卻是一不小心被門檻絆倒。
失去理智的幽麓只想將這不祥之兆盡快處理掉。
“住手,”一聲虛弱的聲音傳來。
“夫人,”穩(wěn)婆掙扎著起身扶住那虛弱的女子。
“你這是要做什么?”梁雨芙撐著門邊,身子搖搖欲墜,臉上也沒了血色。
看著身上沾滿血跡的妻子,幽麓有了一絲動搖,他痛苦地喊著:“巫醫(yī)說這個孩子以后會害死族人,不能留下他?!?p> “因為巫醫(yī)的一句話,你就要害死我的孩子嗎?”梁雨芙撐著門框,又邁了幾步,卻跌坐在一旁:“我唯一的一個孩子?!彼曇粢延行┻煅?,成親多年來,眼見其他小妾都生下孩子,她卻一直沒有動靜。
如今好不容易生下一個孩子,卻是因旁人一兩句話就要被生父扔入井中。
望著她淚眼,幽麓有一瞬間遲疑,他高高舉起孩子的手臂慢慢放下了些,可眼神卻始終盯著那枯井。
梁雨芙看出他的猶豫,繼續(xù)懇求道:“你有了許多孩子,可這孩子是我的唯一,我可以帶著他離開這里,到別處去,這樣你總能放我們母子倆一條生路了吧?!?p> “雨芙,”幽麓眼里閃過一絲愧疚,他攬住懷中嬰兒,慢慢向妻子靠近。
這件事后,他并未將母子二人趕出府,但也甚少再去看梁雨芙。
因著巫醫(yī)的一番話,他心中始終留了根刺,不可能再用過去的柔情來對待妻子。
而梁雨芙也總是留在院子中,不再出門。
見老爺不再關(guān)心夫人,府中下人也漸漸地松懈起來。衣食都是剩下的次品送過來。
梁雨芙因著一個孩子,猛然從府中最受人敬重的夫人變成了如今日日吃餿飯的下場。
紅袖清晰地記著,到了十歲那年,當(dāng)他回到屋子里,卻是一片漆黑,梁雨芙的語氣帶了幾分凝重:“坐下吧?!?p> 他慢慢坐在桌前,因著動作衣袖滑了一段,他連忙低頭,將衣角拉下,蓋住那傷口。
只見娘親異常鎮(zhèn)定地將他眼前的湯碗推近了一點:“喝吧?!?p> 他點點頭,湊到碗邊,毫不停歇地喝了大半碗,才停了下來。
梁雨柔靜靜望著他,片刻后端起湯碗,卻又放下。她雙唇微張低聲道:“你果然是不祥之兆,這些年府里再沒新人,城外的旱災(zāi)也不知死了多少人?!?p> 他還沒看清她眼里的冰冷,便察覺自己肚子劇烈疼痛。像是要被撕開一般,他跌倒在地上,湯碗被打翻,湯汁濺出。
梁雨柔俯瞰著他,眼神愈加冰冷:“這些年,都是因為你?!彼?zé)備痛恨的話語毫不掩飾地拋出。
可求生的欲望讓他來不及細(xì)想,他只想能繼續(xù)活下去,哪怕繼續(xù)被府里眾人欺負(fù)也好。
他掙扎地爬出屋子,身后還傳來女子的怒吼:“你就是個怪物?!?p> 既然世人不能留他,他便去魔界。天地之大,總會有他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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