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敬堂臉色灰敗。
他倉皇地四顧了一番:“這不可能!鄭警官,你不可能相信這個瘋子的話吧?
什么頭發(fā)?胡扯的吧!再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怎么可能查得出來!”
“完全可能!”鄭無謂道:“頭發(fā)是可以保留時間最長的物證,時間再長,也可以檢測比對DNA。
小叨,拿去給無花,我要盡快拿到檢測結果?!?p> 左小叨小心地從小蠻手里拿過布包,轉(zhuǎn)身出門。
郝敬堂突然轉(zhuǎn)向小蠻,露出猙獰詭異的笑容:“方小美,對,你是叫方小美吧?
你說了這么多,無非是想置我于死地。我告訴你,你贏不了我!
對,你說對了,你爸爸,就是那個丁向倫,是我雇人殺的!
甘南草原上的車禍,也是我雇人干的。算你命大,竟然沒有死。
既然你沒有死,而且你失憶了,那你爸爸就必須死啊。這個道理很難理解嗎?
方小美,你活著就是個災星。
你想想吧,當年要是你直接死在懸崖下,后來的這些悲劇還會發(fā)生嗎?
去年,要是你在甘南草原上直接被車撞死了,也就沒有后來的案子了。
你爸爸就不用死了,盧靈楓也不用死了。
因為你不肯死,所以他們就得替你死。
他們都是最愛你的人,也是你愛的人吧?
他們都因你而死,還死得那么慘。你卻還活著!你活得心安理得嗎?”
他跳起來,手銬和腳鐐嘩啦啦地響著。他竭盡全力地想要逼近小蠻,把自己的身體拉扯成了奇怪的形狀。
他五官扭曲地沖著小蠻咆哮:“老天讓你活著,唯一的用處就是不斷地想起我。因為我是那個,干過你的男人!”
鄭無謂一記重拳打在郝敬堂臉上。郝敬堂的口鼻流出了鮮血,面孔更加猙獰恐怖。
小蠻像個紙人一樣搖搖欲墜。但她沒有暈過去,也沒有倒下。她沖著滿臉是血的郝敬堂,氣息輕微地說道:“我可以看到明天以后每一天的太陽,你,”
她輕蔑地直視著他:“看不到了!”
郝敬堂被警員拖了出去,小蠻倒了無花懷里,失去了知覺。
鄭無謂從無花懷里攔腰抱起小蠻,把她抱出了訊問室,直接沖向大門口。
他一路高喊著:“車!車!快,去醫(yī)院!”
小蠻被送到醫(yī)院,一直昏迷不醒。
醫(yī)生檢查后告訴鄭無謂,小蠻沒有大礙,只是精神受到強烈刺激。
能不能恢復,醒來后精神還會不會出現(xiàn)異常,都要看她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和意志力。
鄭無謂握著她的手,一刻不離地守著她。
小蠻靜靜地躺著,鼻息微弱。她的手腕青白,藍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
為了打贏這場人魔之戰(zhàn),她已經(jīng)耗盡了全部生命能量。
她把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根血管、每一個器官、每一粒細胞都賭了上去,
她像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橫刀立馬,用血肉之軀不顧一切地殺向仇敵。
可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她抵死廝殺,血肉模糊,最后愴然倒下。
他根本無力相助。
這種疼真是無法形容。
不知過了多久,左小叨在病房門口探出頭來:“頭兒……”
鄭無謂示意他進來。
左小叨走到他身邊:“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p> “壞的。”
“小蠻的小布包里的頭發(fā)根本不是郝敬堂的,是她自己的?!弊笮∵兜吐曊f著:“那封信也不是丁醫(yī)生寫給她,是她自己寫的。
云蕩山車禍后,她就明白了一切,一直在找機會報仇?!?p> 鄭無謂愕然道:“那個被拆開的小熊呢?是怎么回事?”
左小叨道:“那個小熊里確實藏了東西,是小蠻當年的傷情診斷書,很可怕。
是王思云醫(yī)生和丁向倫醫(yī)生共同開具的。這也是丁醫(yī)生手里唯一的證據(jù)。
丁醫(yī)生藏得這么深,可能是根本不想讓小蠻看到。他是寧愿小蠻一輩子都不要記起曾經(jīng)的傷害吧!”
鄭無謂只覺得眼睛發(fā)澀:“小蠻看到了傷情診斷書?”
左小叨點頭:“真的很可怕,我都看不下去,無花看哭了?!?p> 鄭無謂看著床上的小蠻:“可是她挺住了。她用這種方式逼郝敬堂自己說出真相。她很勇敢,她做到了。”
但是,這樣一來,小蠻提供的證據(jù)其實并沒有實際意義?。?p> 鄭無謂沉默了片刻:“那好消息呢?”
“蟋蟀指認了郝敬堂。雖然郝敬堂向蟋蟀支付費用是在暗網(wǎng)進行的,沒有辦法查實。
但蟋蟀殺害丁醫(yī)生后,郝敬堂曾在丁醫(yī)生家樓下見過他。
他想確認丁醫(yī)生是不是確實死了。他這一著很是冒險,但他必須這樣做,如果丁醫(yī)生不死,他就完了。
還有,蟋蟀還承認,闖入丁醫(yī)生家的流浪漢也是他殺的。發(fā)出指令的暗網(wǎng)來源,跟發(fā)出殺害丁醫(yī)生的指令的是同一個人。
關于這個流浪漢,郝敬堂也承認了。自從跟丁醫(yī)生重逢以來,他就一直懷疑丁醫(yī)生留著什么證據(jù)。
他指令蟋蟀查找證據(jù)。但蟋蟀殺害丁醫(yī)生后,在家里翻箱倒柜,卻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
此后,郝敬堂一直盯著丁醫(yī)生家。發(fā)現(xiàn)一個流浪漢進去過,還偷了東西出來,就又下了指令。
蟋蟀清洗了流浪漢的家,殺了流流漢,但也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流浪漢從丁醫(yī)生家偷出來的那枚書簽,被他賣給了當鋪。
蟋蟀被捕前收到的那個指令,就是殺害小蠻的指令,郝敬堂已經(jīng)招認了,是他發(fā)出的。
頭兒,這個案子已經(jīng)是鐵案了。”
鄭無謂松了口氣:“蟋蟀為什么突然變了主意,愿意配合了?”
左小叨神秘地湊近了鄭無謂:“跟他同居的那個女人懷孕了。蟋蟀說,他要積德。”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用下巴向鄭無謂示意。鄭無謂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向病床。
小蠻臉色還是蒼白如紙,眼睛緊閉著。
有兩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慢慢流出,滑落在她雪白的臉頰上。
半年后,丁向倫醫(yī)生的墓前。
丁小蠻一身白色連衣裙,捧著一束鮮花,飄然而立。
她身邊站著鄭無謂,還有一個60歲左右的老年婦人。
老婦人保養(yǎng)得很好,精神矍鑠,身板挺得直直的,面容和善。
幾個人站在墓前,靜立良久。
小蠻把鮮花放在墓前,三個人一起深深地鞠躬。
小蠻挽起了老婦人的胳膊:“思云阿姨,我爸真的可以安息了嗎?”
鄭無謂盯著小蠻,一臉憂慮。
這半年來,小蠻一直在接受心理咨詢。郝敬堂的話,或多或少對她的心理造成了陰影和負擔。
強烈的負疚感折磨著她,讓她的自我評價甚低,甚至有自殘傾向。
鄭無謂設法聯(lián)系上了遠在美國的王思云。王思云聽說丁向倫意外身亡,小蠻也有心理障礙,第一時間回國。
王思云輕輕地拍著小蠻的手:“小蠻,當年你躺在我的病床上,我看著你實在可憐。
我對你爸爸商量,求他救救這個孩子。
你爸爸把你媽媽找來,商量這事。你爸爸說,這孩子不能再回家,她也沒有家,
要是再回到那個地方,她這輩子就完了。
你媽媽挺為難的,畢竟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媽媽看著你可憐,也哭,她說,留守兒童那么多,受傷害的留守女童那么多。
我們怎么救得過來,我們救不了所有女孩啊。
你爸爸說,我救不了所有女孩,可我能救眼前的這一個。救一個算一個吧!”
王思云朝向墓碑:“你爸說這話的時候,眼里有光。他是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