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隨著一聲巨響,小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坐過山車一樣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暮色中的草原在她眼里翻轉過來,天在下,草地在上,而那輛雷克薩斯越野車,離她的視線越來越遠。
隨著“砰”的一聲,她的頭與一個什么堅硬的東西親密接觸了。
意識漸漸離她而去,她的腦子里迅速地閃過一些人和事:閃閃、鄭無謂、爸爸、雷克薩斯、暴雨、雷電、懸崖、血、帶血的刀刃、男人獰笑著的臉……
這些影像和畫面在她的腦海中雜亂地輪番上演,快閃快放,讓她目不暇接,喘不過氣來。
她努力想把精力集中在一件事情和一個畫面上,卻發(fā)現根本做不到。她腦子里的什么東西突然間驚醒,又有什么東西突然間“啪”的一聲斷裂。
醒來的東西和斷裂的東西在打架,它們都想搶奪她的眼睛,想占據她眼前的那塊幕布,占領她的意識。
她被撕扯著,一會東一會西,疼痛更是像閃電一樣刺中了她。她覺得自己好累呀,真的,實在是太累了。
她放棄了。她在心里對自己說:你們打吧,我暈過去好了。
她暈過去了。
丁小蠻的父親丁向倫是漢東市市立醫(yī)院副院長、主任醫(yī)師、全市知名的外科一把刀。小蠻的母親柯夢雅是市立醫(yī)院的婦產科醫(yī)生,夫妻倆只有小蠻一個獨女,自然是掌上明珠,寵愛有加。
兩年前,柯夢雅患肝癌去世。當時小蠻還在法國留學,聽聞噩耗后連夜飛回國為母親送葬。母親的喪事辦完后,小蠻發(fā)現父親一夜間老了好幾歲。她心疼父親,想回國陪伴父親。丁向倫卻堅持讓她完成學業(yè)。
無奈之下,小蠻又只身前往法國繼續(xù)學業(yè)。小蠻在法國讀的是國際商務專業(yè),她有很高的語言天賦,英語法語都能流利運用。
今年秋季,小蠻完成學業(yè),拿到了學位。丁向倫建議她在法國繼續(xù)讀研,或是安排她到美國或澳洲讀研。小蠻卻執(zhí)意回國,丁向倫孤身一人,形只影單,年紀又一天天大了,格外可憐。
拗不過女兒,丁向倫同意女兒回國。丁小蠻大學畢業(yè)時,丁向倫忙于工作,沒能去參加女兒的畢業(yè)典禮,為了補償女兒,丁向倫買了一輛雷克薩斯越野車,作為女兒的畢業(yè)禮物。
小蠻拿到新車后開心不已,約了最要好的閨蜜周閃閃一起自駕游。小蠻選擇了甘南,這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藍天白云大漠孤煙,牛羊成群,還有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原天路。
丁向倫擔心女兒的安全,不同意她跑那么遠:“開到云蕩山上玩玩不就得了,用得著跑那么遠嗎?”
云蕩山離漢東市50多公里,是省內知名的旅游景點。
丁小蠻撅起了嘴:“爸,那個云蕩山,我每年春游都去,那里的每棵草長啥樣子我都知道了。我就要去甘南。我跟閃閃一起,沒事的。她爸爸是大貨車司機,她從小就跟她爸爸跑長途,她爸累了就讓她開車,她18歲就拿了駕照,是老司機了。主要是她開,我跟著學。”
丁向倫從來都是女兒的手下敗將,唯女兒之命是從,他勉強同意。他跟女兒約法三章:“手機必須保持24小時暢通,我要找你的話,你立刻就要接聽電話。如果有任何危險,隨時返程。”
小蠻諾諾連聲地答應了。
兩個女孩開著嶄新的雷克薩斯上路,一路游山玩水,樂不可支。到達甘南夏河縣時,已是第三天的傍晚。
她們入住了預先定好的酒店,剛放下行李,小蠻的電話就響了,是丁向倫打來的。小蠻趕緊接起來:“爸,我這速度夠快吧?”
丁向倫頗為滿意:“還行。我告訴你,鄭無謂去甘南了,你們今天到了夏河對吧,他正好在夏河辦案,我讓他去看看你?!?p> 小蠻驚喜大叫:“鄭無謂來了?正好,他可以陪我們玩了?!?p> 丁向倫正色道:“小蠻別胡鬧,無謂有正事,你別妨礙他。我讓他去看看你,你安全我就放心了。”
鄭無謂和丁家的緣分說來話長。多年前,鄭無謂的母親患上肝病,她的主治醫(yī)生就是丁向倫。為了母親的病情,鄭無謂與丁向倫溝通很多。
后來,鄭無謂的母親轉成肝癌,丁向倫為她主刀進行了手術,手術很成功,他母親因此又延長了三年多的生命。直到去年夏天,才由于癌癥復發(fā)去世。
為了感激丁向倫的救母之恩,鄭無謂經常到丁家拜訪,隨便也問問丁醫(yī)生母親的病情該如何注意保養(yǎng)才能不復發(fā)。
丁小蠻是在17歲那年的夏天認識鄭無謂的,少女情竇初開,對帥氣英武的青年刑警一見鐘情,從此戀戀不忘,苦苦追隨。
鄭無謂對丁向倫敬愛加感恩,對小蠻也客氣禮貌,像大哥哥對小妹妹一樣痛惜愛憐。但一提及男女私情,他就冷面相對了。
丁向倫接到電話時,剛從手術室出來。護士長告訴他,電話打來好幾次了,說有很緊急的事情,但他在手術中,不能打擾。
丁向倫一邊脫掉手術服一邊問:“哪里打來的?”護士長把手機遞到他手里:“夏河縣公安局?!?p> 丁向倫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他顧不得去消毒池洗手,在護士長的幫助下用胳臂肘把手機夾在了耳朵上:“什么事?”
對方的聲音很大,從手機聽筒里也能隱約聽見:“請問是丁醫(yī)生嗎?這里是夏河縣公安局。您的女兒,是叫丁小蠻吧?出了車禍,現在夏河縣醫(yī)院,請您盡快趕過來?!?p> 丁向倫扔掉了手機,一旁的護士長反應快,接住了。丁向倫對護士長急切地說:“幫我定機票,最近的航班,去甘肅?!?p> 護士長一臉懵逼,但還是緊張又聽話地點著頭,轉身跑開了。丁向倫三兩步沖到消毒池旁,把雙手伸到水龍頭下面,用胳臂懟開了開關。
他洗得很認真,嘴角卻緊緊地抿著,臉色肅穆凝重。他很快洗完了手,換上白大褂,推開手術室的大門。
病人家屬迎上前來,丁向倫回了回神,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了讓人放心的笑容:“病人家屬吧?請放心,手術進行得很順利,病人需要在手術室觀察一段時間,稍后會有護士把他送到病房。術后注意事項護士會跟家屬交代的。”
病人家屬的千恩萬謝還沒出口,丁向倫已經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是瞬間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