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xì)密的雨絲連綿不絕，天地都被籠罩在其間，一個孩子從屋里探出頭來，伸著手感受了一會兒，便縮了回去，戴上斗笠，破舊的蓑衣披在他身上顯得很小，十來歲的小孩竟然很壯實(shí)。他輕輕碰了旁邊的孩子一下。“小虎，我要回去了，一起？”
鄭小虎苦著臉，使勁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胖臉，莫名地有些喜感“霖哥，你先回去吧，我還沒抄完先生罰的書呢?！?p> 趙霖點(diǎn)了點(diǎn)頭，背著書筐向城外的小村莊走去，他和鄭小虎是勝溪縣劉家的家生子，也就是下人的孩子，都住在城外小村的破屋里。劉老爺子曾在國都做過大官，人們都說他是個大善人，他覺得多讀點(diǎn)書總是沒錯的，請了好幾個先生來教家族子弟讀書，家生子也允許旁聽，若有所成，都可以考科舉，趙霖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
“娘，我回來了”將滴水的蓑衣掛在墻頭，趙霖大聲喊道。一個穿著粗麻衣服的婦人走了出來“先喝碗熱水吧?！?p> 趙霖接過碗來，吹著喝完，感覺身上暖和了不少。“縣試快考了吧，霖兒書讀得還好吧？”
“先生說我一定能考上”趙霖的相貌并不出眾，但濃眉大眼看起來很憨厚，雖只有十一歲，但那神情卻叫人很容易相信“我一定好好讀書，以后孝敬娘?！?p> 趙母用布滿老繭的手摸了摸趙霖的頭，笑得很欣慰，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塊黑乎乎的像是長命鎖的東西，戴在了趙霖脖子上?！斑@是你爹走之前給我，說是傳家的東西，讓它保佑你吧?！?p> 趙霖低頭撥弄了兩下那物件，看起來不像是石頭，也不是玉，卻隱隱透著光澤，乍一看很普通，仔細(xì)端詳卻不像是凡品，父親走得早，娘在劉府做工很累，自己努力讀書便是為了改善自己一家的境遇，戴著這長命鎖，趙霖仿佛感到父親的力量真的在保佑自己，不由得眼睛澀澀的。
“嫂子，小霖，你們在這站著干什么？”一個胖大的身影從門里擠了進(jìn)來。
“鄭老弟，你來了，快坐。”趙母連忙招呼來人坐下，鄭虎也不客氣，搬把椅子徑直坐了。
“嫂子，你上回問俺那事有信兒了，玄幽谷明年便要在俺們勝溪縣選仙童了，縣里的娃都能去選?！?p> “是劉府上傳出來的嗎？”趙母激動地問。
“是哩，俺聽劉管家說的，差不了?！编嵒⒑攘丝谒χf“小霖從小懂事聰明，學(xué)甚都快，不像俺家那夯貨，笨的要命，小霖要是選上，那可成仙人了，我趙大哥在下面知道家里出了仙人，該多高興啊。”
“不定能不能選上呢。”趙母此時反倒冷靜下來“還是讀書考試安穩(wěn)，選不上也能出頭。”
“對哩。”鄭虎點(diǎn)點(diǎn)頭，“小霖讀書好，自不必?fù)?dān)心，但小虎不成，俺準(zhǔn)備讓他去選仙童，選不上也可以當(dāng)個雜役嗎，仙人也要人服侍，總比跟俺一樣跑江湖強(qiáng)?！?p> 趙霖在旁聽著大人講話，說什么仙人仙童，還有玄幽谷，不禁心生向往，但想想縣試要到了，還是先顧眼前事吧，便進(jìn)屋讀書去了。
入夜，趙霖躺在炕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想著白天那些事，仙人可以天天吃飽飯吧？做仙人應(yīng)該算出人頭地了，聽鄭叔說仙人可以飛天遁地，搬山填海，還可以長生不老，亂七八糟的想法盤旋不定，很久才睡著。
雨已停了多日，趙霖正在學(xué)堂里念書，就聽外面一陣嘈雜。破舊的木門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踢開，一群穿著華貴衣服的孩子沖了進(jìn)來，領(lǐng)頭的一個長得頗為白凈，他掃了一眼屋里，其他學(xué)生大都畏懼地低下了頭，只有趙霖仍在看書。
劉兆高傲地一笑，一把奪過趙霖手中的書，狠狠摔在了地上，“你個卑污的小奴才，聽說你還想選仙童？”
趙霖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書桌，生活的困苦教會了年幼的他什么叫低頭。劉兆怒了努嘴，身后的那幾個孩子就像得到了什么信號似的，一擁而上，對著趙霖拳打腳踢。而趙霖只是把身子縮成一團(tuán)，咬著牙不發(fā)一言。劉兆見他這樣，頓感無趣，將書踢到桌子下面，揮了揮袖子，大步走了出去“蠢貨，繼續(xù)讀你的書吧，會讀點(diǎn)書便以為自己了不起？爺爺夸你兩句就上天了？你也配做仙人？連想也不行，哼！”
劉兆是劉老太爺?shù)牡諏O，不過書讀得實(shí)在一般，老太爺在劉兆面前夸過趙霖幾次，他便經(jīng)常來找趙霖麻煩，在人家劉家的學(xué)堂念書，又無權(quán)無勢，能怎么樣呢，只能忍受，不要讓母親多操心。
鄭小虎這時才走過來，將地上的書撿起，拂去灰塵放在桌上，吞吞吐吐地說“霖哥，我也沒法子，我們家還要靠劉家吃飯。”趙霖擺了擺手，示意沒事，翻開書本繼續(xù)開始讀書，選仙童是一定要選的，但若選不上，走科舉做官這條路更不能放棄了，母親養(yǎng)活自己很辛苦，自己怎么能不盡全力呢。
學(xué)堂放學(xué)后，趙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河邊把身上清潔了一下，不能讓母親看出自己被別人打了，那樣只會讓母親傷心，除此之外沒有半點(diǎn)用處。趙霖看著湖水中的倒影，平平無奇的小孩，完全看不出是個學(xué)子，反而像是一個小農(nóng)民，灰頭土臉，畢竟是孩子，就算再早熟，但被人欺負(fù)了，心里也不會好受，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趕到家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母親端來了一碗白面，笑著說，“讀書累了吧，娘這幾天多做些工，給你吃幾頓白面補(bǔ)補(bǔ)?！壁w霖又能說什么呢，只想馬上出人頭地好孝敬母親，心里卻暗自松了一口氣，母親沒有看出來自己被人欺負(fù)。
三個月后就是縣試了，考過就能成秀才，縣里每年會給補(bǔ)助些銀兩，母親能輕松點(diǎn)了，懷著這樣的心情，趙霖在接下來的時日里更加地用功了，鄭小虎跟著他學(xué)了兩天，就實(shí)在堅(jiān)持不下去，又開始每天被罰的日子，在學(xué)堂只為消磨時日，只寄希望于選仙童能夠入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