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五）
兩人走出工作室，正好撞見燕子他們推門進(jìn)來。
“我還以為他還要再講一段時間……??？”韓金駑朝楚申犀身后看了看，“這個……這位是？”
那是個臉上長著雀斑的小女孩，約莫十一歲左右，衣裙很舊，手肘處毫不掩飾地打著補(bǔ)丁，抱著一只兩個眼睛是紐扣的玩具熊。她的頭發(fā)是紅色的，梳著馬尾辮，眼神里帶著一點(diǎn)倔強(qiáng)。
吳進(jìn)瞇了瞇眼睛。不知道為什么，他在這個孩子身上看見一抹熟悉的影子。
楚申犀傻笑：“她要找我們幫忙，燕子姐就帶她回來商量了?！?p> 韓金駑用怪異的眼神看了眼燕子，單膝蹲下，認(rèn)真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小朋友，你找我們干什么？”
小女孩說話很直接：“我爸爸不見了。”
韓金駑臉上微笑不變：“那為什么找我們呢？”
“因?yàn)榇笕硕疾焕砦?。”小女孩撇了撇嘴，“但外人可能不會不理我?！?p> “我們好像也沒什么理由幫你忙吧？”
小女孩仰起頭：“我有報(bào)酬?！?p> 說著，她竟扭斷了玩具熊的頭，在四人震驚的眼光中從熊肚子里掏出了一大捆紙！
不對，那可不是紙，那是永臨商會的金票！
貧民區(qū)的居民絕對不會有的東西！
吳進(jìn)的神色凝重了起來：“這些是哪來的？”
小女孩也不客氣，直瞪著他：“你要不要嘛？”
“你說出這些東西是哪來的，我就考慮考慮?！眳沁M(jìn)說，“你不說，我絕對不幫。”
永臨的金票要通過一定的渠道獲得，這些一輩子都耗在城里的平民不可能接觸到。這個小女孩手里的永臨金票，要么是無意中拾得的贓物，要么是父母多年的積蓄。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他們不能收的。
燕子也從驚訝里回過神來：“小妹妹，你沒跟我說你要給的報(bào)酬是這個??！”
韓金駑低聲問：“你真打算收她的報(bào)酬??？”
“我以為她就給幾顆糖而已！”
小女孩看上去有些急了：“這是我的！不是我偷的！”
吳進(jìn)道：“但是你沒法證明啊。”
小女孩大聲道：“就是我的！不信，不信……”
她的聲音突然小下去了：“……不信你們?nèi)栁覌寢尅?p> 這句話說完，她也不理四人的反應(yīng)，把金票塞回玩具熊肚子里后轉(zhuǎn)身跑了。吳進(jìn)當(dāng)即拔腿去追，燕子和韓金駑對視一眼，也跟上去了。
楚申犀還傻傻地站在原地，過了一段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哎，你們怎么都跑了？等等啊，等一下——”
小女孩的家位于“生活還過得去的人”和“幾乎活不下去的人”兩個區(qū)域的邊界，吳進(jìn)追來時，正好碰見她撞在她媽媽身上。
女孩的母親比他的媽媽要好一點(diǎn)，沒有消瘦到皮包骨頭的程度，臉色也沒有那么慘白。這個中年婦女身上沒被衣服蓋住的地方都是傷疤，有些淤青還是近幾天新添的。她頭上纏著繃帶，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面上卻透著歡喜的光彩。
是錯覺嗎？她老公不見了，為什么她看上去一點(diǎn)都不傷心……
吳進(jìn)想著，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那婦女看看女兒，又看看陸續(xù)追上來的吳進(jìn)等人，心里已經(jīng)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娟娟她，又來麻煩人找爸爸了吧？”
她低聲細(xì)語地說，將小女孩攬到身后：“真是不好意思，她就是這個性子。”
韓金駑也注意到了婦女的異常，但他只是皺了皺眉，什么都沒有說：“你……您孩子突然就掏出了一大堆的永臨金票，我們還以為她是偷來的呢?！?p> 婦女連連鞠躬：“哎呀……太不好意思了，太不好意思了！那些都是正經(jīng)錢，我是給老爺們賣花的，我老公是經(jīng)商的，有一些家底，結(jié)果被這孩子偷偷拿出來了……”
燕子道：“這孩子來找我們說爸爸不見了，可著實(shí)嚇到我們了。您丈夫真的沒事吧？”
一提到她的丈夫，婦女的臉色就沉了沉：“我家那死鬼整天就知道喝酒，一天天的也不做生意，唉！要不是我還藏了一部分，咱家的錢全得給這敗家玩意花完?！?p> “他興許又喝了酒不知道睡到哪個垃圾簍里去了！過幾天就自己回來了。我還得幫他洗衣服。呸！”
那個小女孩一直想說些什么，表情很焦急，但她的母親把她完全擋在身后，不給她直面對方說話的機(jī)會。
吳進(jìn)看了眼他們住的房子。一層平房，劣質(zhì)紅磚，連墻灰都沒刷。屋外有個小院，種了一些花卉。墻角堆著一些壇壇罐罐和玻璃碎片，從上面的蛛網(wǎng)可以看出，放很久了。
除此之外，就看不出什么了。
楚申犀的關(guān)注點(diǎn)與其他人不同：“這，大姐，您身上的傷……”
婦女馬上回道：“都是照料花時弄出來的，一些小磕小碰而已，很快就好了。沒事?！?p> 燕子出聲：“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回去吧?！?p> 那女人見此，又是一連串的道歉。幾人走出巷子后，還能聽到小女孩大聲質(zhì)問她母親的聲音。
韓金駑問燕子：“那女人有問題吧？”
“她說謊?！毖嘧友院喴赓W，“她丈夫不可能經(jīng)商。要真是能攢到永臨金票的等級的商人，還住在這里？就算他摳門，他的貨物在哪里？他運(yùn)貨的車在哪里？她們的屋子那么小，不可能清出多余的地方放這些?！?p> 韓金駑摸著下巴：“她說她丈夫是個酒鬼，那話不像假的。說不定真是喝完酒不知道在哪斷片了？”
吳進(jìn)道：“這還是沒法解釋永臨金票的來歷。”
燕子皺著眉頭：“而且她的傷，絕對不是‘小磕小碰’能解釋的?！?p> “必須得再次接觸那個小女孩。永臨金票，這條線索不能輕易忽視?！?p> 韓金駑苦笑：“明明是來打探情報(bào)的，結(jié)果卻成私家偵探啦。”
楚申犀對于能幫助弱者這事由衷地感到高興：“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嘛！”
晚上七點(diǎn)，娟娟吃完像往常一樣盡是些清湯寡水的晚飯，抱著自己的好朋友“小熊”跑出家門。她剛被媽媽訓(xùn)了一頓，臉頰還鼔著氣。
她抬頭望著頭上的星空，嘟噥道：“那個老長毛說的是真的的話，我要是能看懂星星就好了。按他的說法，星星一定知道爸爸在哪里的?！?p> “你是叫……娟娟，對吧？”
娟娟緊張地回頭，見是白天見過的那個灰發(fā)大哥哥，這才不滿地撅撅嘴。
“你怎么走路沒聲的啊！不是說你們不收我的報(bào)酬嗎？”
吳進(jìn)笑笑：“那個太貴重了，我們不能收?！?p> 娟娟呆了呆：“??？不是說請人的報(bào)酬越貴越好嗎？酒館里那群叔叔伯伯都這么講。”
“如果請我們的是大人，那報(bào)酬確實(shí)越貴越好。但你是小孩……要不這樣吧?！?p> 吳進(jìn)蹲下，伸手從她的玩具熊上揪了一個紐扣“眼睛”：“這就算是‘定金’了。如果我們找不到你爸爸，就把這個還你。”
“那是我的好朋友……”娟娟嘟噥了一下，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那說好了，你們要幫我找爸爸哦！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東西都告訴你們的！”
吳進(jìn)用左手在她的掌上輕輕拍了一下：“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