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初春的風(fēng)透著一股涼意,遠處的池塘傳來各種蟲子的叫聲,一片嘈雜。
清雪院這邊有過之而無不及,人來人往,下人的衣角飛快的觸碰在一起,又匆匆分開。
雪姨娘笑得一臉甜蜜,文昌侯在一旁摟著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話,看起來像一對感情甚篤的夫妻。
“承蒙老爺臨幸,妾卻太過不爭氣,這么久才有孕,還不一定……是個男孩。”
雪姨娘捏著帕子擦拭眼淚,柔白的手更顯纖細,好不讓人憐惜。
“瞧瞧你說的是什么傻話,這一胎必定是個兒子,就算不是,本侯也不會怪你就是了。”
這話也就耳朵聽聽,傳出去要笑死人的,京城誰不知道文昌候現(xiàn)在最渴望有一個兒子。
他成親十多年,姨娘通房也不少,偏偏只生了三個丫頭片子,走在同僚里都抬不起頭。
雪姨娘暗暗祈禱這一次不要再生賠錢貨了。
當(dāng)初懷孕的時候,候爺也像現(xiàn)在一樣高興,生了個丫頭之后,對她就冷淡了好多。
她想到這里就來氣,別人的子女只會給母親增加籌碼,哪有瓊姐兒那樣的,害自己跟著吃掛落。
而且瓊姐兒長得和她完全不像,小眼睛塌鼻子,一樣都沒學(xué)到她的,雪姨娘對她很難親近起來。
“勾畫,進來服侍。”
昨天跌的那一跤差點沒摔出好歹來,身上好多地方都青了,腿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偏偏那個馬姓老巫婆還不放過她,讓她連夜抄書,今天連手都使不上勁了。
很快,一個穿灰青色對襟夾襖的小姑娘從外頭推開門,看向王瓊的目光滿是關(guān)切。
“小姐,您醒了,好點兒沒?!?p> 勾畫當(dāng)然要上心,想她們這種陪著長大的貼身丫鬟主子出了事誰也落不著好。
被人伺候穿衣服、梳頭王瓊剛開始還挺不自在,后面才慢慢放松下來。
如果在現(xiàn)代社會賴床準(zhǔn)備遲到時有人這么干,那得多幸福,可惜仆奴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出事了?”
王瓊不傻,早就從勾畫的表情判斷出對方有事瞞她,左等右等也不見開口,只好自己問了。
勾畫沉吟,想著怎么表達才能讓她少傷點心。
“姨娘那邊,好像是有了?!?p> 何止是好像,這就是事實,眾人都說這一胎是男娃,侯爺一大早讓人請戲班子去了,中午就開唱。
王瓊嘖了一聲,雪姨娘可真拼,不怕容貌變丑失去寵愛嗎?
勾畫原以為小姐會傷心,她本來就不受重視,再有弟弟妹妹只會更受忽視。
卻沒想到她只是興致勃勃的把玩自己柔順的頭發(fā),對雪姨娘這事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我看開了,什么寵愛都是浮云,只有權(quán)利、地位和金錢,才是可以抓得住的東西?!?p> 她和古代的王瓊可不一樣,她要的從來不是父母的愛和家人的重視,更何況這些人又不是她真正的親人。
勾畫這丫頭太膽小,得好好做思想工作。
果然,只見她一臉茫然,好像不認(rèn)識她了一樣。
畢竟現(xiàn)在的王瓊和那個因為母親不喜而偷哭的王瓊,太不一樣了。
“你看啊,我受了這么重傷,父親和姨娘都沒想著來看看我,夫人還任由那老婦欺辱我,這日子還有什么盼頭?”
聽她這么一說,勾畫也覺得自家主子可真是慘。
要不是從雪姨娘的肚子里爬出來,掉進池塘里淹死了都不會有人看一眼。
“所以我們要爭,不爭永遠沒有出頭之路,我也是經(jīng)此大難才有此感悟,你也別怪我功利?!?p> 一番訴苦加剖白下來,勾畫只覺得主子說得對,腦子都快轉(zhuǎn)不過來了。
如果是明白人可能會想問:你還想怎么爭?
王二小姐的待遇已經(jīng)是頂尖,吃穿用度和嫡長女都不差什么,好些東西還是她第一個挑。
除了不受父母重視,該有的她都有,自己還傷春悲秋,覺得自己命苦。
真正該哭的不應(yīng)該是大小姐嗎?夫人在府里只剩個空架子,還沒有雪姨娘威風(fēng),大小姐更是沒人看得上。
王瓊偶爾還能見父親一面,父女倆拘謹(jǐn)?shù)恼f上幾句話,王芙那是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回呢。
不過勾畫可想不到這些,她是她們小姐的人,哪能為別人著想。
成功洗腦勾畫,王瓊滿意的勾了勾唇。
笨有笨的好處,她現(xiàn)在正需要傻一點的侍女,以后慢慢調(diào)教就是了。
徐青玉也剛起床,生活在這里還沒有她種田的時候快活,什么時候起都行。
候府規(guī)矩大,一日三餐加茶點都是定時定量的,徐青玉這個候府夫人要是不起來吃,膳房可不會再精心重做。
說到底府里的第一老大是老夫人,其次是侯爺,她這個做媳婦的,沒有兩人賦予權(quán)利,啥也不是。
雪姨娘那里比她過得精致多了,想吃什么一聲令下,膳房巴巴就送來。
可笑的是這樣的消息總有人專門傳給她聽,可能是想讓她心里崩潰,方寸大亂。
正在布菜的香桃后背一涼,好像有什么東西從脖子滑過去了。
“侍個膳還走神,我房里沒人了?挑了這么個玩意兒近身?!毙烨嘤聒P眼含煞,頗有威嚴(yán)。
香桃暗道糟了,本來想凡事盡善盡美,讓人找不出毛病,沒想到才這么一會兒就犯錯了。
“奴婢知錯,請夫人責(zé)罰?!毕闾夜V弊?,夫人應(yīng)該知道了什么,她不再像平日那樣巴結(jié)討好。
“好得很,看樣子徐家調(diào)教丫頭真有一手,不卑不亢的,活像天王大老爺!”
香桃聽到‘徐家’眼皮跳了跳,額角有冷汗滴落。
她的父母都在徐家,被人捏得死死的,夫人不會真的給那邊傳信了吧……
某些人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一心攀高枝的時候父母家人都被拋在腦后,現(xiàn)在知道后怕了?
徐青玉萬分瞧不上她,還以為死豬不怕開水燙,無所畏懼了呢,原來還有怕的東西啊。
香桃和梨枝都是家生子,在徐家都有三代以上了,絕對的忠心不二。
疼愛閨女的徐夫人千挑萬選才找了這么兩位,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香桃閉了閉眼,大不了等她飛黃騰達了再把家人贖回來。
徐家愛重名聲,應(yīng)該不會隨意打殺下人,只是發(fā)賣。
徐青玉抬了抬手,馬嬤嬤立刻帶人把香桃架出去了,這才是真正的衷仆。
等她回來,徐青玉正好吃完飯,正在品茶。
“嬤嬤,去備車,我回娘家一趟,暫時不要驚動任何人?!彼巧盗瞬挪粫米约旱膬?yōu)勢。
面子是什么,能當(dāng)飯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