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云帝熹平三年，九月二十，景王云漠寒率兵部剩余慰撫使團回歸安陽。
云漠寒回到安陽城的第三天懷王府便有宴會，依舊是幾位公主、親王和璃國的翊王參與其中。
不過這次宴會的規(guī)模就大了些，安陽城中與公主交好的貴女，還有一眾大臣家的子侄均在受邀的范圍之內(nèi)。
翊王朗策亦是青年一輩，很明顯這是要青年才俊們好好交流一下，順便讓公主告?zhèn)€別了。
云漠寒在開宴前一個時辰就悄悄到懷王府中去了。
轉(zhuǎn)交一下風(fēng)冥安帶給她二嫂嫂和小侄女們的一些小禮物，也順便看看一會兒宴會的時候他待在哪里才能不被人察覺。
“玉衡都要走了，你還不跟她好好聊一次？”云漠瀾一邊拍哄著懷里的小丫頭一邊看著旁邊睡得十分香甜的的另一個。
“是得聊聊?！痹颇行┎粦押靡獾叵胍ゴ列」媚锏哪樀?，但是還沒碰到，那無處安放的爪子就被他二哥拍開了。
“那個朗策怎么樣？”這是他這次來赴宴的主要原因。
云漠寒沒有再看那兩個睡得香甜的女孩兒，他慢慢挪步到窗邊去了。
“是個心中自有溝壑的明白人。”云漠瀾說著將他懷中的女兒放回了她的姐姐身邊，“就是看著有些狡黠?！?p> “我看玉衡對他的感覺還不錯?！痹颇疄懸沧叩搅舜斑?。
他這院子里面有棵挺大的石榴樹，九月底果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還掛在那頂高頂高的枝頭，看樣子是實在夠不著才留下的。
那石榴成熟飽滿，有兩個裂開了，能看到里面紅得有些發(fā)亮的石榴籽。
“姐姐應(yīng)該不是看他人還不錯，她向來心中顧念大局，這次也明白是為著大漢才會嫁過去的。她只是明白圣意不可為罷了?！痹颇f著嘆了口氣。
“翊者，助也?！痹颇疄懗聊税肷沃蟛砰_口。除了這四個字他也沒有再說些別的什么了。
云漠寒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沒接他二哥這話，他撐著窗框就跳了出去，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借力再次竄高，伸手就把石榴樹上剩的那幾個果子都薅下來了。
那石榴樹的枝葉不?；蝿?，落了不少葉子下來。
“行吧，行吧?！痹颇涯菐讉€石榴隔著窗戶塞在了云漠瀾懷里，“我先去別的地方溜達(dá)溜達(dá)，一會宴會的時候不用管我，留個地方就成了?！?p> “那幾個石榴就算我給兩個小侄女兒的賀禮了?！痹颇粝逻@句話人就沒影了。
云漠瀾見他這樣也只是笑笑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去看女兒了。反正有風(fēng)家小姐管著老七就行了，那位說話云漠寒還是聽的。
要不然云漠寒還真能拿幾個石榴給自己的小侄女兒當(dāng)賀禮？那邊那些盒子里面都是難得的珍品了。
風(fēng)家小姐要及笄了吧——
未來估計有不少好戲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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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王府宴會上永遠(yuǎn)會給景王留著位子，但是基本見不到人的這件事安陽城中的人倒是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就是朗策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眉尾微微挑了一下，他總覺得這位景王在送嫁之前得見他一面才對。
畢竟玉衡是他親姐姐。
那個開陽公主還有陵王云漠若倒是不往他面前湊了，這算是一件好事。
漢朝的禮部已經(jīng)在擬旨了，無力回天的事情，那位陵王應(yīng)該不會再在這個時候做些什么事情讓云帝對他厭煩才對。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在玉衡離開安陽之前跟這位公主好好言明才是，畢竟雖說是和親，但是他也是真的要娶妻啊。
今日這個宴會應(yīng)該是能找個好機會的。
“江寧，”朗策對著身后小聲開口了，“你去找公主身邊的牡丹，讓她找個隱蔽處，本王有話跟她說?！?p> 江寧依言離開，不一會兒回來悄悄指了個方向。
朗策端著酒杯站起來，在一眾年輕公子中說說笑笑，不一會兒便隱去了蹤跡。
云漠寒在暗處瞧著他這動作，一雙鳳眸見倒是劃過了一絲笑意，就是那笑意有點說不清的意味。
這位翊王身有武功，看腳步雖然不是高手，但是平常應(yīng)付些宵小應(yīng)該是綽綽有余了。
這樣也好。
朗策跟在江寧身后繞過了幾重回廊到了寧王府花園的僻靜處，見玉衡和她身后的牡丹似乎已經(jīng)在這里站了一會兒了。
“王妃嫂嫂愿意把這個地方暫時借給玉衡，不知翊王殿下有什么話想私下對我說？”
“倒是要先謝過公主肯來相見?！崩什哒f著對江寧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退下。
牡丹在看到玉衡對她同樣示意之后便也退到一邊安靜站在那里了。
“玉衡公主端莊大氣，漢朝想要與公主共白首之人應(yīng)該是數(shù)不勝數(shù)?！崩什叽藭r倒是收了些平常一直都掛在臉上的笑意，正經(jīng)了不少。
“可公主愿意遠(yuǎn)嫁我璃國，應(yīng)該是考慮了國家大義，這讓朗策很是佩服，世間女子很少能做出玉衡公主這樣的選擇。所以我認(rèn)為有些事應(yīng)該在這里與公主言明，故而才請公主私下前來?！?p> “既然是為了你我兩國之間的大義，翊王殿下說便是了?！庇窈饴犞什哌@話，在心里也多少是明白了他要說什么。
“我璃國想要和親漢朝確實是因為風(fēng)家的那位少將軍，這是我要求娶公主的最根本原因，你我兩國結(jié)秦晉之好，只盼盛世太平，不起刀兵，以免生靈涂炭，社稷不安?！?p> “公主身為嫡出，令弟景親王與風(fēng)家少將軍有婚約在身，所以于公于私公主都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是朗策在剛剛到達(dá)安陽城時候的考量?！?p> “在與公主幾次交談之間，朗策明白公主確是大國嫡出，自有風(fēng)范，所以也真心想要迎娶公主為我朗策的發(fā)妻，希望你我能互敬互愛走過余生?！?p> “朗策會真心相待，今后在璃國會護公主一生太平，無論如何護你體面周全?！?p> “成親后公主便是我翊王府中的主母，執(zhí)掌中饋，我愿與公主攜手一生?！?p> 聽到朗策開始時所說，因為風(fēng)家璃國才想要聯(lián)姻，這倒是讓玉衡稍微有那么一點點驚訝，畢竟她沒意識到風(fēng)家嫡女才是最根本的那個原因。
但是后面的內(nèi)容是玉衡真的沒想到的，她沒想到他們兩個各自為了身后的國家也就罷了，翊王居然會說他本人也愿意迎娶她并真心相待。
“這一切的開始僅僅是因為風(fēng)家小姐？”玉衡還是有些不相信的。
“是的，僅僅是因為少將軍?！崩什咭呀?jīng)是沒有避諱的直言了，“因為漢朝的武將在風(fēng)老將軍百年后依舊后繼有人，且少將軍不輸其父?！?p> “所以璃國謀求一個能合作的對象?！庇窈夤鞯故切α?，能將一切說得清楚也挺好的。
“公主聰慧?！崩什呖隙擞窈獾脑?。
“所以開陽不行，因為她身后還有一個四弟，瑤光也不行，她性子不夠安定。你璃國需要一位能顧全大局的公主，和親來保證兩國之間的安寧?！庇窈獯瓜乱暰€笑了。
“但朗策剛剛所言，沒有一句虛言?！?p> “公主嫁與朗策確實是為著兩國之間的合作，朗策也確實會護公主體面周全?！?p> “翊王殿下出言坦誠，倒是讓人心安?！庇窈馓ь^直視著朗策的眼睛，雙目之間也是一片清明，“既然如此，玉衡也會在將來好好做一位合格的翊王妃，定不讓翊王殿下為府中之事煩憂?！?p> 待玉衡和朗策兩人先后離開這談話之地，云漠寒才從角落的陰影里面冒了出來。
他倒是沒想到這位翊王暗中把姐姐叫出來說的會是這樣一番話。
這樣看來姐姐的未來應(yīng)該是能放心了，就是丫頭那邊……
那翊王朗策口稱“少將軍”，看來他們在西疆的一切推測都已經(jīng)成真了。
若是這般，他的丫頭還真是身處風(fēng)口浪尖，已經(jīng)隱隱約約處于各方利益相交匯的中央了啊。
從前只是因為她的身份，一切還不是那樣明朗，如今因為她本人的能力——璃國這番求娶，一段時間以后只怕天下該明白的人都會明白，都會對這里面的一切緣由了如指掌。
所有能在這樣的利益糾纏中存活下來的都是聰明人，不然又怎么能走到如今呢？
云漠寒一邊盤算著風(fēng)冥安將來從西疆回到安陽城之后的安排，一邊朝著外院的宴席處行去。
他能真的出現(xiàn)在宴會上倒是讓所有人都意外了一把，但是仔細(xì)想想倒是也覺得正常。
畢竟景王和玉衡公主的關(guān)系還是很不錯的。
這次和親皇后那邊倒是沒有什么更多的表示，縱然是愛女遠(yuǎn)嫁，但終究這是國事，云帝心意已決，她自然是不能有違圣意的。
不過云漠寒如今來見見翊王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不知道這兩人見面會說什么。
所以云漠寒出現(xiàn)在宴席上的時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朗策也終于是見到這位在安陽城里名聲真的不怎么好的景王殿下。
少年人一襲白衣在這一眾權(quán)貴之間瞧著有那么幾分出塵，模樣倒是像極了云帝和皇后，面上有著三分傲氣還帶著幾絲頑劣的笑意。
腰背挺得很直，據(jù)說這位景王有武藝在身，啟蒙師傅還是這安陽城中的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不過安陽城中沒有人見過他和別人動手。
“景王殿下?！崩什叨酥票蛟颇乱?，他們兩個的座位原本便被云漠瀾有意安排靠的很近。
“翊王殿下?！痹颇鼐戳艘幌?，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液。
兩人也就只有這一句交談，各自干了杯中酒水，這場宴席，便再無其他了。
這樣的兩句話倒是讓在場的人摸不著頭腦，但是這兩人都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也無需更多交流了。
不過這場宴會景王一直留到了宴席結(jié)束，沒有提前離席，倒是讓不少人嘖嘖稱奇。
“二哥，借用一下你的地方?！钡鹊劫e客都散去，云漠寒對云漠瀾說道。
“自然?！痹颇疄懻f著便也離開了，把這地方留給了這姐弟二人。
“姐姐坐吧?！痹颇f著給玉衡倒了杯茶，雙手端著遞給了她。
玉衡接過那杯茶抿抿唇?jīng)]說話，她這弟弟素來不著調(diào)，但是今日……
“拿進來吧?！痹颇畬χ饷娣愿懒艘宦?，只見聽松和聽柏二人抬了一大一小兩個盒子進來。
云漠寒把上面那個小一點的先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玉衡面前。
“這是丫頭給你的，為你添妝?！?p> “丫頭？”玉衡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打開了那個梓木盒子，入目是一柄短刀。
盒子上沒有任何花紋，里面的短刀上也沒有任何裝飾，只在刀鞘的銀箍上有個風(fēng)字篆文，周圍還有些云紋，那云紋似乎是用特殊手法繪制的。
“你和風(fēng)家嫡女——”玉衡有些驚訝。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云漠寒沒有回答玉衡的問題。
“這是風(fēng)家一脈給大漢云氏皇族公主的許諾?！焙退麄兊那檎x沒有關(guān)系，“風(fēng)家少主原話，公主將來若有所需，以此為憑?！?p> “風(fēng)家是你和親的原因，這份承諾便是姐姐在璃國皇都的底氣。”
“你聽到了？”玉衡問道。
“我不用聽到，知曉璃國來使臣的時候我便明白和親的必然是姐姐?！?p> “風(fēng)家也明白，所以大將軍才會示意丫頭這般做?！?p> “不過今日我也確實聽到了，那位翊王是個明白人，想來將來姐姐在璃國我也能安心了?！痹颇鼓啃α诵?，然后將另一個大盒子打開了。
那里面是一張極為燦爛的虎皮。皮毛艷麗，色彩分明，沒有半分瑕疵。
“這是我親手獵的，為姐姐添妝?！?p> “你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玉衡驚訝地站起來，不由得仔細(xì)湊近去摸了摸那厚實的皮毛，這樣的虎皮，怕是父皇那邊也找不到更好的。
“姐姐，你已經(jīng)明白璃國為什么想要兩國聯(lián)姻了?！痹颇鲋窈夤髯铝?。
“他們想要謀求和平就只有一個原因，一個亙古未變的道理?！?p> “力敵勢均?！痹颇币曋窈獾难劬φf道。
“璃國的軍方現(xiàn)如今有楊、白兩家相互制衡，這兩家有什么小動作想來朗帝不會很在意，只要不影響皇權(quán)和邊境安危便會任由他們相互爭斗，但是這相爭之間兩家的力量只怕都會有一定增長，那么最終璃國能拿得出手的大將就會更多?！?p> “但是我們大漢如今只有風(fēng)家，風(fēng)家與楊、白兩家不同，他們一直對我大漢皇族忠心耿耿，這是好事，但是各國在十年前或許都覺得風(fēng)家無后，等到大將軍年邁，我大漢或許再無大將。這對于他們來說就是個機會?！?p> “可那次萬壽節(jié)，風(fēng)家嫡女代大將軍、代西疆鐵騎軍送上的壽禮讓他們忌憚風(fēng)家的這位女將，這次她奉旨守衛(wèi)西疆更是讓世人都看到了這位少將軍的能力。風(fēng)家依舊后繼有人?！?p> “再有這次在西疆，我見識到了鐵騎軍研制出的一種火雷，想來璃國一定已經(jīng)得到了一定的情報?！?p> “所有這些加在一起，這才是他們想要聯(lián)姻并選擇你的最終原因?！?p> “這柄短刀，這張虎皮，就是要翊王明白，我大漢對他們的謀劃十分清楚，他是個明白人，會懂我的用意的。不需要張揚什么，但是也不必隱藏，若是他問起這兩件東西的來由，你明說就是?！?p> “只是母后那邊還請姐姐不要聲張?！痹颇詈舐曇粲行┏林氐卣f道。
“你是……什么時候，想了這么多的……”玉衡看著云漠寒，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么多年過去了，安陽城里有多少人被她弟弟騙了？
她、母后、眾位兄弟姐妹，是不是甚至還有……父皇？
他又是什么時候……成長到如此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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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龍姿鳳章各為國誠心結(jié)連理，姊弟促膝添紅妝開誠語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