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過了一陣,摩卡又發(fā)短信來說,想跟你取得聯(lián)系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之所以在今天突然發(fā)短信給你,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我很好奇地問。
因為我昨天做的那一個夢,摩卡簡短地說。
什么樣的夢啊,我刨根問底地追問著。
昨晚,我夢見自己和你一起出去玩。摩卡開始靜靜地講述起來,我們開始只是瘋瘋地跑著,不知不覺地跑到了一座被大雪覆蓋著的山上。跑著跑著,你就忽然不見了。我停下來,轉著圈地在周圍找你,可是都看不到你的影子。我嚇壞了,不是怕那樣的環(huán)境,而是因為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涌進我的心里來,我以為你死了。不知道是為什么,我以為你死了。我哭起來,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你的名字。但是四周只有風在呼嘯著,沒有你的回答。就在那時,你又突然跳出來了,跳到我面前,你說你只是開玩笑躲起來了而已。那時候我哭得更厲害了,說不清為什么,一直哭。最后我哭醒了,醒來以后臉上還有眼淚呢。
又是夢境么,我讀著摩卡那么詳盡的描述,對著手機這樣地想。自己有那么多的夢境都堆放在記憶的某個角落里了。那些夢,剝下了平日里的掩飾和偽裝,從最為真實的角度記敘了自己當初的心緒和感情。夢是虛幻,卻又隱約地透露出某種不可否認的真實。
最初被銘記下來的夢境是在記憶開啟了那整段的故事本身,開啟了望城之前。那時候似乎都不存在所謂時間這樣的概念,模模糊糊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然而夢的細節(jié)卻很清晰。我起先是一個人在百無聊賴地走著,東張西望。兩邊是土丘,或者說是低矮的山,總之不平坦的。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就看到了遠處站在山腳下的若雨。一直到現(xiàn)在都能夠確切地記得,夢中的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襯衫,那么突兀地出現(xiàn)在身后綠色的背景之中。就是從那時起,粉色成為了一種在任何真實或者虛幻的時刻都可以代表若雨的顏色,深深地烙印在記憶之中了。我走過去,站到若雨面前,什么都沒有說。我記得我想要說的話很多,卻什么都沒有說。我們就那樣靜止了一陣,然后我看著她的眼睛,走近到她身前,吻了她的額頭,對她說,我們一起走吧。而若雨望著我笑起來,爽快地點了點頭。于是我牽起她的手,兩個人并著肩,興高采烈地走進夢的深處去了,只留下一片彌漫在整個夢中的笑聲。那時候的夢境就是那樣的簡單并且直接,像是初學書法時橫平豎直的筆跡,清楚地記載了那時候的感情。而那樣平淡的夢境之外又烘托著一種無法平淡的氣息,因為自己始終記得,那樣的夢境,一連三四個夜晚都輕聲細語地籠罩在我床頭。只是忘記了,那時的自己,究竟是因為那樣重復到了神秘的夢而開始在清醒的時間里更加地注意若雨,還是因為本就總是在注意著若雨,思緒才會在夜的靜謐之中孕育成了那樣的夢。都不記得了。當理由和解釋都漸漸疏遠,流逝掉了,唯有最純粹的夢境在時間的洪流中沉淀下來,像是遠古的化石,從夢中清醒的那一刻起就固定了,再不會因為什么力量而改變。
夢境本身就可以是一種起源,也同樣可以是一種終止。
當自己坐在夜色籠罩之下的海邊,聽著摩卡興奮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喊著我愛你的時候,夢境就成為一種完結。在那夢里,感覺完結的遠不只是我們之間的故事和感情,甚至與自己與身邊整個的世界都塌陷了,沒入到濃稠得像是原油般的海洋。一直沉到海底。窒息。那時刻那樣子的心情是不能夠被描述或者哪怕是想象的。因而在每一次回想起那樣的場景時,都仿佛回到了夢里。即便是在夢里,都顯得不那么自然,不想輕易就相信。但它卻仍舊一再地氤氳在心頭,像是濃霧般繚繞著無法驅散。
而Anna從未進入過自己的夢中。或許是因為我們自己夢的空間本來就有限,而我已經(jīng)在那里填充了太多詳盡到每一個細枝末節(jié)的記憶,再也容不下其它的印象。抑或是因為自己與Anna在一起的那一段生活本身就已經(jīng)像是一場美麗的幻夢,那么短暫,那么快就醒來了。那時候說好要守護著Anna的夢的,卻沒有發(fā)覺自己與那夢靠得太近了,在不經(jīng)意間,慢慢地被感染,終于發(fā)覺的時候,自己都已經(jīng)融入到那夢境之中了。自己成為了Anna夢的一部分。曾經(jīng)留在她身影像是經(jīng)過了怎樣的電影手法的處理,漸漸虛化,不真實了。那么自己又將成為一場怎樣的夢境,能夠讓Anna在熟睡中淺淺地漾起一絲笑容,還是猛地從夢中哭醒過來呢。不知道。永遠都不會知道那答案。
自己只能夠沉浸在自己的夢幻之中的。
夢是永遠,而醒來不是。我們終究回永遠地留在各自或喜或悲的睡夢之中,卻不會永遠清醒。有時候想,也許這世界才是虛妄的,而夢境是最根本的真實,是寫著我們最終篇章的一種歸宿。等到睡去,等到回憶和現(xiàn)在都融合在一起了,生命才真正開始它的輪回。
怎么會做這樣的夢啊,我對摩卡說,我怎么會隨隨便便就死了呢。
你不知道那時候我那種感覺的,她說,那山很荒涼的感覺,厚厚的積雪壓在枝枝椏椏的枯樹上,四周籠罩的都是白色,完全都找不到方向的。我那時候覺得在那山里能夠依靠的就只有你了,可你卻不見了,再怎樣我都找不到你。
原來在你的潛意識里,我始終都是那樣的不可依靠啊,我有些傷感地說。很多時候都覺得,短消息真的是一種不可缺少的通訊手段呢。它讓我們能夠隨時隨地地聯(lián)系到彼此,同時又可以最大限度地隱瞞起各自的心情和態(tài)度,把所有的言語都用那樣簡潔的電子訊號表達出來。而我們的眼神,不安的手指,電話中微微顫抖的聲音甚至是格外凌亂的筆跡,都會不自覺地背叛了我們原本的心意,將自己的內心吐露出來。只有短信,能夠不攙雜任何多余感情地表述出一段訊息。分手的那夜,自己就一直都在執(zhí)拗地拒絕了短信之外所有表達的方式。那時候能夠想到Anna的樣子的,完全被悲傷籠罩的她。那樣子的Anna我在海邊的夜空下已經(jīng)看到過一次,就再也不想看見第二次。尤其是在明知道當那傷感是來源于自己的時候。于是逃避了,躲在手機屏幕上那些齊整的文字后面,輕輕地告訴Anna我想要消失,輕輕地,說了對不起。
所以,在我有些傷感地對摩卡說,原來在你的潛意識里,我始終都是那樣的不可依靠啊,的時候,她是看不到我的傷感,只能讀出一種帶著玩笑的口吻。這故事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被扭曲了,像是一場怎樣的玩笑,不那么認真,不那么現(xiàn)實。
不是那樣子的,一切并不像你想的那樣子,摩卡回復說,讀起來好像有一些焦急。我是一直都相信你的,就是因為那么地相信你,才會在那夢里那樣地依賴著你。而你不見了,我在那樣的冰天雪地之中再找不到一個能夠信賴的依靠時,才會哭得那么傷心。一直哭到醒了,臉上還留著淚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