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不散,那樣的絢爛和美麗不會一瞬之后就散去不見了,一定不會的,Anna很認真告訴我說。而我什么都說不出來,不知要怎樣去回答。你還記得在兒時看到過的煙花么?我只是在心里這樣地想,那些紅的綠的藍的紫的黃的粉的美麗花朵,憑空綻放在漆黑的夜幕中,濺射出比星辰更閃亮的絢爛,像是能夠把夜的寒冷的都驅(qū)散了。然而那些美麗注定都是短暫的,瞬間的絢爛要用永遠去交換,這是這世界亙古的守衡定律,不能夠更改的。
也許惟有夜才是一種永恒,所以它墜入黑暗之中了。
一下子,好多的身影都擁進腦海中來。這里是曼寧和小雅,曼寧捧著心形的蛋糕,燭光閃閃的,讓驕陽都顯得黯淡了,知趣地從她們身邊悄然退開,為他們攏起一片跳動的浪漫。那里是Java,背著手,低著頭,緩緩地走在壬生的身后,壬生猛地轉(zhuǎn)過身,拉起她跑起來,一路歡笑地跑下去。還有梨子,她在一邊不知與Von竊竊地說著什么,忽然就開心地大聲笑起來,Von又說了什么,她忽然就不再吵鬧了,然而還是把笑容毫無保留地掛在臉上,輕輕地吐了吐舌頭。再遠一點的地方,再遠一點的地方我看到了我自己,旁邊是摩卡,她繞著我,一會兒在左一會兒在右的,然后她回到我身邊,挽著我的手臂,安靜下來,與我一起漫步在那一條筆直的街道上,有微微的雨,悄無聲息地落在我們的頭頂和肩膀,而我們都沒察覺的??墒呛芸欤羞@些身影都散開了,簡單地說過或者根本就不曾說過再會,就向著不同的方向離開了,最終都消失掉,連我自己都消失掉。腦海里只是空白,是漆漆的夜。那里又恢復(fù)到當初的寥落。那樣美好的畫面,像是煙花一般,剎那間就消散了,甚至來不及眨眼。只能夠勉強而模糊地把它們記下來,留在腦海和心底。我是太清楚這一切的,看過了太多的物是人非,知道這世界的變化無常??墒俏也荒芤膊辉敢膺@樣子不合適宜地把它們堆到Anna面前,所以我忍住了,什么都不說。我在沉默的時候也為她祝福著,希望她的天空,真誠真的可以凝固了時間和淡漠,凝固那煙花絢爛的瞬間。
然而時間證明了我是對的。這世界并不是畫了天使頭像的硬幣。比較悲傷的一面,才往往是正確的,才往往真實。
那天晚上,Anna后來對我說,我感覺自己這么多年的堅強在瞬間被擊垮了,一下子就崩潰掉。一直到聽筒里只剩下了“嘟-嘟-嘟”的盲音,我感覺所有的心情都涌上來,控制不住的。我把手機狠狠地摔在地上,手機的零件瞬間散落了一地,在木地板上都留下了那一天的傷痕。然后眼淚決堤,一直流,止不住的。她說的時候,目光在亮堂的空間里游離著,帶出一種輕松的口氣,仿佛是在講述著什么故事,別人的什么故事。
而她越是這樣子,我也就越能夠了解了她受的傷。故作的堅強,才會傷得最深。曾經(jīng)的曼寧,滿不在乎一樣地離開了我們最后聚會的房間,才剛剛關(guān)起門,就看到他的淚水滑落下來。我其實真的希望還能夠看到她,哪怕只是一眼,他的身子順著燈柱滑下去,坐在路燈冷的光暈里,沉沉地說。
她傷心的那些天,我一直都盡力陪在一旁,陪她吃飯,散心,聊天。我?guī)湍惆咽謾C拿去修理吧,我那時對她說。自己在那段日子里都已經(jīng)漸漸習慣了幫她去處理那些瑣屑。而她略略笑著說,不用了,謝謝,但是這一次,這一切都必須由我自己去修理的。幾天以后,我又在微風吹拂的傍晚陪她到海邊去。你看那些星,我們坐在海邊的時候,我對她說,它們始終都留在天幕上,璀璨著。即便今天陰天了,明天還是會放晴的。如果煙花消散了,這些星辰還在呢。它們不會那么隨意就消逝掉。無論什么時候,只要你肯抬起頭來,都會看到它們的。它們就在你頭頂,閃動著,用微微的光芒照亮這夜。
Anna聽我說著,也抬起頭,看那一夜仿佛是專門為她而閃亮的似錦繁星。
那以后Anna不再說那些煙花不散的童話了。
煙花總是要散去的,那么突然,甚至還來不及看仔細,就消散在夜空中。她說。而我們各自留下了美麗。這世上總有那么多我們無能為力的事情,所以只能學著去接受。眼睜睜地看著煙花都散去了,可我堅強地再不落一滴眼淚,這一次不是自欺欺人的偽裝,是一種成長。
只不過這世界上才沒有直的線條那樣子的簡單,故事,成長,痛,都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