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天淡仙子
“二丫和我一脈相承,如果出了意外,她一定能夠感知到我的具體方位,所以我沒讓你撒什么種子,這樣你就能走上我的老路,受重傷……”
花疏解釋著,后面越說聲兒越低,梅湄費勁巴拉地躺在石臺上,對外界的感知都模模糊糊的,更別提細(xì)細(xì)揣摩花疏到底在說什么,暗中透露了什么。
她咬著牙,攥緊了雙拳,不讓自己在迷迷糊糊中睡去:“你……不是把二丫……往火坑里推嘛?萬一她在現(xiàn)場遇到什么意外呢?萬一……我今天沒來得及救她呢?”
倘若她沒有不假思索地?fù)渖先?,現(xiàn)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就不是她梅湄的脊背,而是二丫。
花疏遮住了面龐,肩膀一聳一聳,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受到了夢境的影響,在大的情緒起伏面前變得不正常了,聽著甚至都帶著哭腔。
“怪我考慮不周,怪當(dāng)年的那個我考慮不周,或者說當(dāng)年的那個我壓根不知道一脈相承的妖會有這等子保命的手段……她只是迫切地想得到一個答案,一個困擾了她數(shù)年的答案,她無數(shù)次壓抑著沖上西池討要說法的念想,也不過就是想等一個答案?!?p> 說到這兒花疏開始語無倫次,連語氣稱呼都發(fā)生了變化,牽累得梅湄的心口也一蹭一蹭地帶著尖銳的疼痛猛烈搏動。
“花疏?!?p> 她渾身上下仿佛浸泡在深潭涼水里,喘不上氣,使不上力,四散望去只有幽沉的黑與看不到盡頭的流波。
“花疏?!?p> 這呼喚又重復(fù)了一遍,可梅湄依舊分不清究竟是她在制止腦海里的花疏再說下去,還是有人在叫已經(jīng)入夢的她。
“花疏。”
似乎是外界的聲音。
梅湄指尖動了動,忽然發(fā)覺她已經(jīng)適應(yīng)的那種瀕死的疼痛在漸漸衰減,胸口強(qiáng)烈的跳動也趨于平復(fù),腦海里的那個花疏安靜地打坐,剛剛的那段話就宛如她傷重臆測出的一場夢中夢。
“娘親!”
二丫湊上來,小心翼翼地。
梅湄?zé)o力地抬起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十根手指,眼皮毫無精神地耷拉了兩下:“魔族的三殿下果真是只曉得吃的,包扎都扎的這么像凡間的肉包子?!?p> 腦袋上捱了冷冰冰的一下,很輕,不用猜就明白是那把寒越扇。
“我犧牲了一個影子救你,就換你這么一句評價,是不是太虧了,大閨女?”
尉赫倚在樹邊,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既沒之前那么擔(dān)心梅湄的傷勢,也不憂慮妖族能不能查出梅湄這事兒的背后站著魔族的身影、會不會因此影響妖魔兩族的關(guān)系。
“修一個影子需要五百到一千年,若是再力求完美,需要的時間就更長了。去救你的那個不說十全十美吧,能瞞過你,又能送你回來,可見至少有我八成八的風(fēng)采了,少說也得兩千年一個?”
梅湄當(dāng)下體虛,懶得同他計較什么閨不閨女、親不親戚的。
“尉赫叔叔,娘親不會有事兒吧?!?p> 二丫趴在梅湄的腦袋邊,跟她大眼瞪小眼,生怕少瞪了一刻娘親就和方才一般閉眼了。
“不會?!蔽竞兆孕诺匾恍?。
梅湄的五個“包子”握上二丫的小爪子,她朝二丫扯出一縷笑以表寬慰。
背景上如烈火燎原般的滾燙已然熄滅,而今只有云靄清水似的涼,梅湄強(qiáng)撐著試了試能否直身站起,再不濟(jì)也要坐在石臺上,而非這么趴著,失了梅仙的優(yōu)雅。
尉赫扇扇子的手一停,發(fā)間黑羽一曳:“做什么?”
二丫兩眼也直勾勾地盯著梅湄的動態(tài)。
“我……”她本要說換個姿勢,卻被腦海里的花疏帶跑了言辭,“我要去西池?!?p> “花仙們新的居所?”尉赫輕笑一聲,“你要見天淡?”
梅湄勉強(qiáng)點了個頭。
尉赫走到梅湄身邊,負(fù)在身后的手中悄然凝聚出一團(tuán)黑霧:“真的要去?”
“我在……妖帝那兒,聽到了點風(fēng)聲,他不來,我自去問個清楚。”
“問?去西池?”尉赫笑了,“他在不在西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xiàn)任的梅仙不是仙君,而是仙子。你敢確信,他一定就窩在西池嗎?”
仙子?
如此說來,梅仙始祖的確是仙子?也就是子冉君當(dāng)時在東林里提到的“天淡仙子”?
“以你這個傷情,沒到西池就能丟掉大半條命,不管是跑一場空,還是再受一場刺激,我都不樂意見?!蔽竞盏皖^屈腰同梅湄笑著商量,像是在做什么交易,“要不先將養(yǎng)個百八十年的,到時候受了什么委屈也能打他個順?biāo)烊缫???p> 梅湄不急在這一時,自然希望越保險越好,休養(yǎng)生息總比帶傷亂闖強(qiáng),可花疏不等她反應(yīng),率先為她搖了頭:“我沒有時間了?!?p> ——梅湄,你,我,我們都需要時間。
子胥的話言猶在耳,“沒有時間”四字就如同四個釘子狠狠地扎在梅湄的心上。
她在夢里覺得時間充裕,那外頭呢,外頭又是個什么光景,外頭又過去了多長時間?
她還有機(jī)會出夢尋找仙位,彌補(bǔ)過失嗎?
她還有機(jī)會和子胥……告別嗎?
“我下的詛咒……他還有……七萬個日夜,已經(jīng)過去三千多天了。你說……是仙子,那他在哪兒?在西池嗎?再將養(yǎng),我都不知道還能不能順利地找到他,問到他?!?p> 梅湄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當(dāng)著二丫的面,她忍住了淚水和哽咽:“尉赫,我好像錯了,我好像……錯怪他了?!?p> “那如果這是妖帝和他聯(lián)手做的局呢?”
“如果梅仙不是仙君就是因為他已經(jīng)卸任了仙位,因而才不在西池,反倒是在妖界呢?”
“如果這場局是他故意引你去看,好為他自己開脫呢?”
尉赫笑得風(fēng)輕云凈,好似這個字字句句戳梅湄心的人不是他,這個面上嬉笑說著、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手中已經(jīng)聚出術(shù)法、必讓梅湄安然留下養(yǎng)傷的人不是他。
“所以我要去找他……”
找他問清楚。
梅湄被花疏調(diào)動,十指團(tuán)勾著,艱難地在身體和石臺間撐出一寸天地。因為妖力不足、身軀受損嚴(yán)重,這一撐腰腹上的傷又騰騰有火燒般發(fā)燙的跡象。
她咬著牙加上時間。
“……立即,立刻?!?p> “娘親——”二丫微微扯了扯梅湄的衣袖,小小的眉峰皺成了一團(tuán)。
尉赫收扇站直,不再說笑。
梅湄以為他被自己的執(zhí)拗打動,正要努力再動一動身子,成片的黑霧從頭頂卸下,柔軟如絲,紛繁如云,避無可避地覆蓋了她全身,再把她囫圇個兒地封存起來,和這個天地徹底隔離開來。
最后一點清明里,梅湄聽到二丫震驚地叫道。
“尉赫叔叔!”
臨溪客
因為學(xué)業(yè)上的一些問題,以后就每天18:00更新啦,正好也合上一天工作結(jié)束,迎來文字的休閑時刻,感謝大家的理解,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