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
來了昆侖山到第三日,送走了呆子阿吉,冷火每日清閑下來。他既是客,又是不速之客,除了幾個六合人日日給他送茶送水、照料起居之外,其他人其實也不知道該拿這個陌生的客人怎么辦。
不過冷火倒沒有覺得被冷落。冷落對于他來說,甚至是一種絕佳的狀態(tài),沒人注目、沒有在暗地窺視、沒人給他指路,可至少有的是自由,當(dāng)然,還有一雙銳利的眼目和爪牙。淳于化作一只掌上鷹,陪伴在他的左右,同入同出。
淳于在昆侖山,不出幾日,已將山中六合人所居之處打探了三五分。原來昆侖幅員遼闊,而只有三千尺左右從稻谷峰腳下沿著汨河的幾百里之中有六合人聚居,而六合人雖然人口稀少,卻個個壽命綿長,二百歲、甚至二百四五十歲的老翁并不少見,又各個鶴發(fā)童顏,相貌上完全看不出世事和風(fēng)霜。
“這些六合人,每天都干些什么?”冷火有一日問起淳于。
淳于歪著頭想了片刻,搖搖頭說不明白?!拔乙舱f不清楚。他們從西面的天山引流采水,到四千尺上的密林捕獵為食,昆侖山上日月天氣如此和順,他們幾乎什么也不用干,只有每日人人各取所需,鄰里間毫無沖突和怨恨?!?p> 六合族是凈化過后的人族。這是他父親曾經(jīng)告訴他的,冷火現(xiàn)今忽然想起這句話,也想起父親還說過,六合人無情無欲,冷面冷心。因為無情,所以不會貪婪,因為無欲,所以不爭。他們只有愛、沒有邪念,只有滿足、沒有空虛。
“不過,他們還在研究自己的六合陣是怎么被戾天老妖破的,我聽說他們反復(fù)演算了好幾日,又衍生出一種三層的陣法,牡丹開花一樣變幻無窮,起名為三十六陣?!?p> 冷火哈哈一笑?!傲献迮c世無爭,可他們也只能在昆侖山上孤立獨絕。然而現(xiàn)在妙行靈草已經(jīng)現(xiàn)世,他們就是不想爭,也得有人要來和他們爭。六合人做夢一般的安寧日子,馬上就到頭了?!?p> 淳于點點頭、深以為然?!斑€有,稻谷峰半山上的七十里,藏著一處千秋閣,是六合人收藏典籍和器物的地方,我沒進去過,不過看起來藏品累累,說不定能尋到什么蛛絲馬跡?”
冷火點點頭,記在了心里。于是第二天清早天還微亮,他先靜悄悄摸出了居室的門口,走了十幾步看看四下無人,招來淳于變做自己的掌上小鷹,然后驀地雙腳騰空,邁開大步往稻谷峰去。
“就是這兒了,”淳于悄聲在耳邊說。
冷火的雙腳穩(wěn)穩(wěn)落地,樹林濃郁茂密,直到那千秋閣近在眼前了,才終于從繁盛的枝葉中露出了一個角。
“此處可有人把守?”他回頭問。
“沒有?!贝居诖鹫f,“我懷疑此處都沒人知道,當(dāng)然……除了六合族里舉足輕重的大佬們之外?!?p> 冷火倒是不改謹(jǐn)慎,先趴在千秋閣的窗子外面聽了半晌,只覺得屋里一絲動靜都無,才躡手躡腳走到門前,輕輕一推,先帶起一陣浮塵撲面。
可浮塵是好事,說明這里許久沒有人來過。冷火迅速跨進門內(nèi),背身關(guān)上兩扇門,肩上的淳于噗嗤一聲飛落地上變回人形,二人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著上上下下。初入的廳堂狹窄,盡頭的門里還有一道門,用鐵鏈牢牢鎖著。冷火輕輕吹一口涼氣,一層厚厚的冰霜瞬間凍在鐵鎖的周圍,再拿出隨身的短刀用力一劈,鐵鎖脆生生斷成了兩截。
伯牙殿后面有藏書閣,崇吾的角樓里還有一個更大的,澤寧宮也有,可它們每一個,都至少有十幾層的書冊,環(huán)繞在書閣的四壁,景象壯觀得讓人走進去便移不開眼睛??墒峭瑯颖趬局刂氐那镩w,打開了一道門又一道門,到最后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的,還是一間小小的暗室,只有墻上兩只孤獨的蠟燭,燃燒出兩點弱不禁風(fēng)的光。
兩人借著燭火的微光檢查了一番藏書的小屋,可四壁空空,天然石洞的粗糙紋理講不出話,他們連一個可以讀懂的字也沒找到。
“不對啊,我明明聽那個六合祭司說的,千秋閣是六合人藏書之所,千百年的歷史秘密都在這兒。難不成他們是故意說來誆我的?”
“等等,”冷火環(huán)視四周說道,“我們進來的時候,看千秋閣建得那么大,不可能里面只有這么幾間屋?!?p> “那么——有暗門?”
“一定有,”冷火用手均勻平緩地?fù)崦闹艿氖瘔?,然后忽然眼睛盯上了墻上的燭臺?!案襾?,”他說著,一口吹滅了兩支蠟燭,緊接著就聽到“咔嚓咔嚓”石頭緩慢移動的聲響。
石門洞開時的光亮一點點移入冷火與淳于的眼中,二人不禁都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些光亮,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深處走去。
等走過了石門,真的站在藏書室里的時候,他們眼前終于鋪展開從未見過的一幕:十幾人高的閣樓里,上萬匹羊皮、牛皮、龜殼和絹紗,立在空氣里,微微卷動的模樣,好像一張巨大的水網(wǎng)張開在清澈的淺灘。
“簡直不可思議,”冷火暗自贊嘆一聲,淳于已變做一只白鷹,載上冷火,在高大明亮的藏書閣里盤旋穿梭。
他隨手抻來一張羊皮,拿在手里看看,是一張從東海寄來的書信,上面詰屈聱牙地說著許多文鄒鄒的話,看到最后才看懂了,原來是祝賀一位叫易凝的公子誕生的大喜,順便討一筆十七年前借的賬。
冷火看看松手放在一邊,忽然覺出右邊一晃,好像晃過一道亮亮的金光,連忙扭頭拿眼睛去尋。“你看,那有一只金銅匣子,”冷火一眼望見,淳于霎時呼扇翅膀,飛到匣子旁邊去。到了近前,發(fā)現(xiàn)匣子沒有上鎖,兩人掀開蓋子一看,里面放著一卷舊牛皮,打開時露出最上頭的四個字,冷火一見先驚呼一聲,倒抽一口冷氣。
這四個字寫得飄逸飛揚,淳于不認(rèn)得這字體,問“這是什么?”
“「洗髓新啟」,”冷火一面說一面指給他,“是傳說中伏帝的兒子帝嚳從西方而來,橫跨中土,走至東海前的大荒山腳下,忽然心中有感而悟,隨手在東海的沙灘上寫下來的。不過第二天潮一漲,沙灘上就抹得一干二凈,后人從此也無從知道他的所悟,所以傳下來只有「洗髓經(jīng)」的名字,內(nèi)容卻沒有人知道?!?p> “那這「洗髓新啟」呢?”
“這肯定不是帝嚳所悟的洗髓經(jīng),估計是這里的六合人多年也在試圖尋找和還原洗髓經(jīng),一路上將自己所知的神跡和功法記錄下來,然后冠以一個和洗髓有關(guān)的名字罷了?!?p> “但這也是六合人多年來搜羅的秘藏,說不定會有和妙行靈草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冷火點頭說“也是”,轉(zhuǎn)而又說“不過靈草已和北沐瑤合二為一,此時的靈草已不同彼時”,然而最終還是對自己說“但看看也無妨”,一頁頁仔細(xì)將「洗髓新啟」看下去。
果然,到「太極」一卷,開篇便說「天地并作,日月無界。無界遁走,五行重生。故得無界遁訣者,比肩上神,天地?zé)o雙。無始無終,不生不滅?!菇又袅藥仔杏终f,「兩儀生發(fā),陰陽緣起。五星連珠,界轉(zhuǎn)緣開。」
“你可記得,我們從青廬觀的暗室出來,救下的一只小雀兒說的話?”
“它說沒有五行靈力,修不成真正的陰陽大法。”
“還有比陰陽大法更高深的,也藏在那五行靈力里邊。你看這里說的這個「無界遁訣」大法,可不知比攝魂法高明到哪里去了。”冷火說完,指了指手里「新啟」上的圖,“他們的訣竅都在這個五行地宮里?!?p> “果然。咱們當(dāng)年在青廬觀中窺得戾天的手記,其中記錄說他一直在尋找丹雘石,而今這個怪人阿吉也說尋地宮也不用妙行靈草,一只青雘一只丹雘也能帶人到地宮,這樣兩相印證,應(yīng)該沒錯?!贝居谝蛘f。
“我看阿吉當(dāng)時面上的神色,也不象是說謊,”冷火點頭道,“不過也不排除,他為了保護帶著妙行靈草的北沐瑤,而故意扯謊,騙我們不要去找她的麻煩?!?p> “也對。無論如何,我先把這兩顆石頭找著再說,到時候如果不成,就再取那北沐瑤?!?p> 冷火點點頭,“那兩顆石頭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找。咱們當(dāng)年追著戾天一路也沒見到,而密山上全是荒野無路,七百尺才有白玉,你可有辦法上得去?”
淳于從懷里拿出一串叮當(dāng)響的清脆的銀鈴,微微一笑,“當(dāng)日我們救下的那只小雀兒,對我們心存感恩,臨走的時候給我留下一支鈴鐺,許諾我日后若陷入困境需要幫忙,便以四指輕撥鈴鐺上的銀絲,它自即刻飛來助我。”
“它知道青雘和丹雘是指向地宮的靈物,會幫你取那石頭?”
“它雖然知道,卻不知道我們知道?!贝居谡f道,“我只說咱們師父在絕世谷有難,不怕說不動它?!?p> 冷火“嗯”一聲,又說,“況且那北沐瑤和岳凌飛正相好,只要岳凌飛還要去地宮,妙行靈草遲早肯定得出手相助,而我們坐在一旁漁翁得利就好。不論如何,你先速去和那小雀兒碰面,我今晚查閱星歷,看看這書中說要等的「五星連珠」,到底是什么時候。”
淳于應(yīng)聲而退,冷火自己將「洗髓新啟」放進自己懷中收好了,留在千秋閣里繼續(xù)閱覽著里面的林林總總。地宮之門就在離自己不遠(yuǎn)的中土,他告訴自己,那是他的故土、他的家鄉(xiāng)、是命里注定要屬于他的土地。
千秋閣成千上萬的卷冊環(huán)繞著長身獨立的冷火,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手臂內(nèi)側(cè)燙寫下的「荻」字。
“五星連珠要等數(shù)月之后,算來要整整一百二十日,”淳于去了三日,夜里回來,冷火第一句話說的就是五星連珠。
“真的?五個月之后就有五星連珠?”淳于驚喜地叫了一聲,“那通??墒菙?shù)百年才能趕上一次的呀。”
“所以說是上天助我們,取我命中應(yīng)得?!崩浠疬呎f邊望著窗外,天陰沉沉的,一顆星也看不見。
“諾,”淳于聞言,低下頭從懷里取出一只布袋,還未打開便見得里面瑩瑩有光。“給你,”他簡短地說,把布袋拿到冷火的面前。
很小的兩顆,只有綠豆那么大、并不圓潤的小粒,偏小的一顆是青雘,碧釉青翠小巧,稍微大點的一顆是丹雘,朱砂明艷動人。冷火和淳于二人將兩顆石頭捧在手心,眨眼間便見之輕輕浮起在空中,青色的高懸頭頂,和赤色的一前一后,指向著東方。
“這是我從那小雀兒手中所得,當(dāng)初從青雘與丹雘上切下來的碎片。這兩個碎片只要聚于一起,便會指引方向、去尋他們的本體。這樣看來,有此二石之事,應(yīng)該是確切的?!?p> “太棒了!”冷火不禁叫到,“那呆子的話果然不假。我們上來昆侖,既得知了妙行靈草的去處,又得了指路的靈石,真是天助我也。”
提起妙行靈草,冷火這里又想起岳凌飛來,因說,“不知道岳凌飛還在山上做甚。”
“我回來的一路,看六合人的村落忙忙碌碌,原來是在準(zhǔn)備他們的天祀,北沐瑤做主祭,要去個七八日,正是我們領(lǐng)岳凌飛下山的好時機?!?p> “嗯。不過強要他離開昆侖,一聲不響就走,他一定是不肯的?!崩浠鸪烈?。
“除非、除非、”淳于走近前來在冷火耳邊悄聲說,“是他自己的良心要他非下山不可……”
誰知第二天他們還沒盤算著如何找回岳凌飛,岳凌飛就竟自己送上了門來。“冒冒失地帶你一起來昆侖山來了這么久,真不好意思,”他敲開冷火的門說,“我……也不知道昆侖是這樣?!?p> “看來你的收獲不少,”冷火迎他進了門,“不過我得感謝你帶我來這兒,我也見到不少從未見過的東西?!?p> “你見到……什么了?”
冷火把門關(guān)起來,坐在桌旁輕蹙雙眉,喉嚨發(fā)緊?!拔铱吹揭恍┎粚こ5模粚こ5娜?、或者動物、在中土?!?p> “中土?你去中土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剛來昆侖第一日撞上老妖戾天來奪靈草,危難關(guān)頭沖出來一只碩大的禿鷹,才救了所有人?”
“當(dāng)然。”
“原來那只禿鷹,也是從絕世谷出來的,是修煉了五百年的神鳥。它兩百年前就到過中土,不過此時的中土,和以往已經(jīng)不是一個模樣?!?p> “什么意思?”
“你可愿意親眼看看?”
岳凌飛毫不遲疑點點頭,來不及思索自己到底會看見些什么。只要是中土、還有和中土、和過去、和離自己而去的母親有關(guān)的一切,他都想第一個看見。
冷火兩只手指放在嘴唇邊吹一聲口哨,不一會兒,窗外傳來一陣風(fēng)聲由遠(yuǎn)及近,一雙巨大的翅膀的影子透過窗紙,橫掃在兩個人的臉上。岳凌飛推開門跑出去,迎面只見一只巨鷹低低盤旋在不遠(yuǎn)處,緊接著,迎著冷火一個手勢向兩人俯沖去,在最接近地面的一刻忽地收起翅膀,滑行了幾尺,接著在地上站穩(wěn)的同時,變成一個一身白衣的青年人。
岳凌飛目露驚奇。這就是那只在稻谷峰上從戾天老妖手里救了他、救了沐瑤和眾多六合人的禿鷹沒錯,岳凌飛連忙上前向他道謝,又趕緊自報家門,接著問“這位大俠怎么稱呼。”
“淳于。”白衣的年輕人淡淡回答,接著扭頭回望身后一座山峰,簡短地開口說,“請隨我來吧?!?p> 上山的路云霧稀薄,岳凌飛卻越走越覺得熟悉。一條人踩出的曲折土徑他好像走過,兩邊的青草樹木他也路過過,就連目光盡頭一塊蒼青色的大石頭,他也覺得自己肯定在哪里見過。
想起來了,這不是齊物軒嗎?三人繞過最后一個彎,面前出現(xiàn)一間小小的軒室,坐落在一塊大石之上,岳凌飛忽然記起了這是哪里。當(dāng)日北長老離世,他跟著北沐瑤來取長老留下的六合劍,不就是在這里?
記起當(dāng)初上來齊物軒的小心翼翼,岳凌飛不禁收住了腳步。冷火在前面走了幾步忽然發(fā)現(xiàn)岳凌飛沒有跟上來,回轉(zhuǎn)頭問他,“怎么了?”
岳凌飛說,“這里……是六合族北長老的軒室,是六合族人的禁地。我們就這樣進去好嗎?”
“你到底想不想看看現(xiàn)在的中土?”冷火問他。
岳凌飛聽完猶豫片刻,又跟了上來。
“你來過這兒?”跨進軒室的門口,冷火問。
岳凌飛輕輕點頭。“是北沐瑤帶我來的,里面內(nèi)室的梁上收著北長老的一雙六合劍,她把其中一只送給了我,”他指一指自己的劍鞘,接著說道,“一會兒出去了拿給你看?!?p> “那你想必已經(jīng)見過明淵鏡了,”淳于在前頭,向一側(cè)讓開自己的身子,身后露出一方大理石臺,臺上是一面見方六七尺的青銅鏡。
“我是見過,可……六合人不讓我碰、也不讓我看?!?p> “那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冷火帶著岳凌飛走到鏡前,伸出手向鏡面一點,接著展開手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圓,那污濁的鏡面頓時竟變得清亮起來,好像粼粼的波紋。
岳凌飛盯著鏡中眼睛都不眨,鏡子里的波紋逐漸散開,變成稀薄的云層、云層下就是綿延不絕的山川。
“這是哪里?”岳凌飛問。
“再近點你就看到了,”冷火繼續(xù)輕點鏡面,鏡中的景象被迅速地放大、拉近,接著他說,“三百年前的中土之都、崇吾城,這就是它此刻的模樣。”
三百年前的中土之都,兩尺厚的紅磚城墻,九尺寬的白玉大道,鋪向崇吾的禁宮。而今的城墻只剩下幾處頹垣墻根,還有伯牙殿里曾豪邁無比的十二根頂天立地的銅柱,在一片荒野之上光禿禿地兀自獨立。
“怎么是這樣?”岳凌飛顯然也看見了那幾根光禿禿的破敗的柱子,一定看得出這不是他們本來的模樣。
冷火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面對著鏡子,再細(xì)看去,岳凌飛已經(jīng)能看見幾個倒在銅柱邊、仿佛還在緩緩蠕動的物體。
岳凌飛把臉靠近明淵鏡,幾乎貼在它面前?!斑@些爬在地上,沒有手沒有腳的……怪物,是哪里來的?他們是……是什么?”直到他清清楚楚看見那蜷曲地上干瘦的骨節(jié)和空洞的眼眶,才又轉(zhuǎn)過頭問身后的冷火,“他們、他們是人嗎?他們中了什么咒還是什么蠱,他們是人嗎?”
“他們曾經(jīng)是人,現(xiàn)在是被奪走了智靈的行尸。你在鹿臺山上的師父說你是三百年間出生的唯一一個真正的人,他應(yīng)該說得是對的?!崩浠鸫藭r終于徐徐開口,“他們本該是你的同胞,但是被奪取了智靈鎮(zhèn)壓于中土的地宮,從此無知無覺,只有死亡沒有新生,渾渾噩噩地走向最后的終點。”
岳凌飛再抬起頭時,一雙眼框里夾著不解的憤怒和晶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一直以來所渴望的中土、和人族的重逢,到頭來竟是這副模樣。他以為自己夠迷惘、夠坎坷的了,誰知今日才見到和自己分享著同一樣人類血液的、他最后的伙伴,不生不死、無知無覺,比最低級的蛆蟲還卑微地,癱倒在他們曾經(jīng)輝煌的城池邊緣。
“你的母親也關(guān)在地宮,所以我想,這兩件事——其實也許是一件事。地宮押走你母親,也奪走人類的智靈,從此人族走向覆滅,不留痕跡地緩慢消失?!?p> “不可能!絕不可能,只要我還活著!我不知道他們到底犯了什么罪,要遭受這么狠毒的懲罰,可我是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我的母親要救、其余這些被奪走智靈的人也要救,一個也不能少?!痹懒栾w說完,回頭看著坐在后面的冷火兄弟,四目相對,一種默契就在他們交匯的目光里露出了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