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著左手手腕,一臉疲憊。
有侍女在公主府門口候著,見她回來才匆匆叫侍衛(wèi)關(guān)上大門。
“主兒,你可回來了?!?p> 白日是一起出去的,就進了個沾沁樓的功夫就把公主跟丟了,萬一怪罪下來,這怕不是件小事了。
“慌慌張張作甚?!?p> 侍女的臉色明顯的不正常,君姒只是輕微瞥了一眼,便察覺到了。
那人支支吾吾,悄聲在她耳邊說,“宮里又派人來了?!?p> 聽此,她緊蹙著雙眉——剛剛在中央大街遇到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說是“請”自己回宮,現(xiàn)在府上又來了個自稱“宮里的人”。
這一晚上的事,還真是多!
又是朝廷,又是江湖,這渾水一來二去的,怕是早就不干凈了。
院子里,婢子們正在掃落地上零散的葉子,有個看似年逾半百、自稱當朝命官的人,未得門府侍衛(wèi)允許,直接了當?shù)年J了進來。
“我奉陛下之命來給公主送文書,公主居然又不在?!?p> 小侍女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
“這位大人是第一次來公主府吧,不知?”回答他的是個年輕女子,跟那群侍女同樣的裝束,只是在她談吐之間,能感覺到紊然的底氣。
那人拍了拍袖子,將文書細細捧著,一臉居高自傲,“我乃陛下新提拔的長史?!?p> 不過那年輕女子客氣,“原來是長史大人....”隨而對著門口又做了個“請”出的手勢,一臉冷淡,“請回吧?!?p> “你一個黃毛丫頭,膽敢阻攔本官!”
青年侍女微微然一笑,對著長史拱手言道,“我是公主府的掌事宮女,名叫玉照,大人有話跟我說就好,我會替您好好傳達的?!?p> 他咂咂嘴,繼續(xù)說道,
“都說是奉陛下旨意來的,公主何在啊?!?p> 顯然不領(lǐng)情,今日若見不到長公主,必然就不會善罷甘休了。
可那掌事宮女也是脾氣不好的樣子,眼看著這位長史要往內(nèi)殿里闖了,立刻伸手橫欄在他面前,“公主又不是日日待在府內(nèi),難不成長史大人來了,公主就必須得在嗎。”絲毫不給面子,冷眼反駁著。
“陛下次次派人來,公主次次不在,難不成公主已經(jīng)離開中都了!”
若非得到皇帝授命,擅自離開中都是要治罪的——想來敬康帝日日派人來問,就是怕君姒離開皇城。
可每一次都鎩羽而歸,仍舊還日不停歇。
“公主之事,旁人無需過問?!闭剖聦m女隨即白了一眼,沒把他的話放在眼里。
“放肆!”
“是誰在這大放厥詞!”
頓時,院子的內(nèi)門緩緩而開,凌厲且渾厚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她步履輕盈,隨手將束發(fā)的冠子摘了下來,滿頭青絲被風吹的洋洋灑灑、飄逸靈動,雙手背在身后,一臉冷漠朝著院子走來。
眾人見此,紛紛朝著她拱手行禮。
“見過長公主?!?p> 她側(cè)著頭,目光雖然沒有落在那位長史大人的身上,可是那人已然感受到了從她身上而來的殺氣,傳聞中的長公主,刁蠻跋扈!可不是隨便說的。
“長史魏東元,見過長公主殿下。”
那人卑躬屈膝,突然唯唯諾諾的行禮。
“長史大人閑來無事?”
婢子們已經(jīng)搬出來一把椅子,正放在院子中央,君姒倒也是不緊不慢,根本就沒把魏東元放在眼里,哪還管他帶著敬康帝的旨意。
手指微微輕敲著,四下安靜無聲。
“臣...臣奉陛下旨意,來給公主送文書?!蔽簴|元是新提拔上來的臨潼長史,對君姒這般做派自是沒有多見,可遇到這樣的架勢,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忌憚。
“你來送,本殿就得親自接?”她玩弄著自己的指甲,語氣冷淡。
但這淡淡一句,卻讓魏東元后背發(fā)麻。
“前幾日有同僚來訪,未見公主,想來是出去了。公主殿下不好好在府里待著,到處亂跑作甚?”說話聲音顫顫巍巍,低著頭都不敢看她一眼,剛剛君姒不在那般耀武揚威和現(xiàn)下唯唯諾諾,還真是能屈能伸...
她微微抬了抬眸子,笑出了聲,“要你管!”
“陛下近日次次派人來,公主皆不在,豈是,豈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蔽簴|元話此,身子搖搖晃晃,拿著文書的手都止不住的發(fā)顫。
朝廷之上長公主一派跟敬康帝一派一直明爭暗斗,雖然君姒已經(jīng)好幾年不直面參與國政,可背地里多多少少還是伸了手的——那些擁立皇帝的大臣們,自然各個都想找了她的把柄,為此參奏一番。
君姒未理,落下來的頭發(fā)朦朦朧朧的遮住了她半張臉,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身邊的掌事宮女自是明白了此刻沉默的意思,“長史大人,話,還是得好好說...”字字句句,刻意強調(diào),仿佛是最后的提醒。
“你可知本殿臭名昭著,脾氣不好,喜歡殺人!”她笑著威脅到,“五年前,閔恩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嗎?”面容姣好的臉上有那般滲人的笑容,還真讓魏東元嚇了一激。
五年前,閔恩跟他同樣的理由進了長公主府,卻再也沒有走出去的命。
隨即,她又轉(zhuǎn)化了表情,“不過,皇帝自然是皇帝,為人臣子,豈有不尊的道理。”吩咐旁人接過魏東元捧著的文書。
突然反轉(zhuǎn)?
魏東元還以為君姒會勃然大怒呢。
文書上沒什么特別重要的內(nèi)容,大多都跟朝政官員們送給敬康帝參奏事情有關(guān),多得也是說她“一介女流,插手朝政”——許是隨便擇了一本拿來,故意看看君姒在不在罷了。
小孩伎倆。
“聽陛下說,公主舊病發(fā)作日常,冬日雖過,公主還是要保重身體啊?!蔽簴|元抹了抹臉上的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君姒大氣凌然,一副輕松的樣子,“長史大人還有什么話要說?”
那人突然拱手行禮,低下了頭去,“陛下,陛下希望公主好好待在府里,不要多管...不要多管閑事!”
“陛下有什么閑事,能讓我管呢?”
君姒撐著頭,突然湊了湊身子,一臉耐心的看著魏東元。
這一眼神,更讓他站不住腳了。
“這...”
她捂嘴笑了笑,輕靈的笑聲穿透著魏東元的耳膜,瞬間讓他起了雞皮疙瘩——長公主真嚇人。
“送長史大人回去吧,免得在我這呆的時間長了,陛下?lián)??!?p> 本是同根生,卻這般水火不相容。
送魏東元出去之后,婢子侍從們收起了院子里的椅子,又將剛才魏東元走來的路打掃了一番。
君姒一直拿著文書在手心不停的敲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徒然,她身后的掌事宮女先開口說道,
“主子,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了?”好歹是掌事宮女,察言觀色自然要比普通侍女更為細致。
她微微點頭,不語。
隨即,她將手上的文書丟到一旁的火盆里,肆意張揚的火苗猶如盤蛇一般將那文書吞噬,瞬間焚燒。
袖中掏出從柳府拿出來的半只箭矢,丟到玉照手上,
“去查查,這群人是誰的兵。”
“這不是羽林郎的箭矢?您在哪兒拿到的?”玉照細細打量著,也是驚訝不已。
她靠在搖椅上,整個身體放松下來,“城西,柳府,衍嵐宗?!?p> “江湖宗門?”
“是啊,羽林郎居然管起了江湖廝殺的事情,這事兒還真是湊巧的很......想來,我那個親愛的弟弟,長大了?!彼湫χ?,似乎在感嘆。
長大了,就想脫離別人的控制了。
今晚無意闖入,竟然還能掀起這么多事情。
看來大朔的天,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