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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小姐和宋先生

第159章 黑色的雪

田小姐和宋先生 閑心閣 2079 2021-05-28 06:00:00

  在今年冬天第一場大雪停了的時候,老段才想起來距離任宇強突然消失已經(jīng)過去十三天了。

  那天任宇強只來得及給他留了一句微信說回老家有急事,一直到今天,老段再沒有任宇強的一丁點消息。

  老段破天荒地頭一次去了任宇強租住的地下室找他,只見房門緊鎖,問了問他的鄰居,沒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很多是新搬來的人,根本就不認識任宇強。

  老段佝僂著身體,雙手背在身后,慢慢吞吞走出了地下室,地下室里昏暗,他剛一走出大門,眼睛有點不適應,他就閉著眼休息了一會兒。

  老段抬頭看看天,小聲的嘟囔道:“眼看第二場雪就要下了,你個臭小子到底回BJ了沒有。什么事都不讓我管不讓我問,你起碼得讓我知道你是死還是活吧?!?p>  老段瞇著眼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jīng)到了吃晚飯的點,他想起來前兩天賣早餐的老徐與他定下的喝酒之約,干脆也不回診所了,一步一晃地步行去找老徐。

  老段穿著厚厚的羽絨褲,行動就沒有那么靈便,看起來十分笨拙,他現(xiàn)在自言自語的習慣越來越嚴重了,一直在嘮叨,“沒良心啊,你這人讓人不放心……”

  老徐家的老婆子給他們炒了幾個下酒菜以后就找理由躲了出去,說是聞不了酒味。老段一個人嘿嘿笑著,他知道老徐是個酒葫蘆,每次不喝到爛醉如泥是絕不罷休的,他家老太婆因為他經(jīng)常撒酒瘋這個事,從年輕時就開始跟他打了一輩子的架,也沒見他把這個壞毛病改了。

  老段今晚有心事,沒吃幾口肉,酒倒是喝了不少,一會兒功夫就面紅耳赤,整張臉都紅透了。

  老徐沒見老段喝的這么猛過,關(guān)切地問道:“老段,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要命不要啦?你慢點喝,沒人跟你搶。喝酒講究個盡興,你看看你那張老臉,拉得比驢臉還長,我都懶得說你。”

  老段憨笑起來,大著舌頭說道:“去你娘的腿,你只比我小兩歲,還敢說我歲數(shù)大?咋的,難道你還是個小年輕?哼!”

  老徐夾起一?;ㄉ祝瑴蚀_無誤的丟進嘴里,“我要是再年輕三十歲,不!再年輕二十歲,我就把我家那口子給休了!成天管東管西的,累不累啊她,最主要的是,她管著不讓我喝酒!不喝酒,人活著還有什么勁兒?”

  老段有絲黯然地說道:“你啊,不知足,還有一個人肯管你,這就不錯了,我現(xiàn)在就是躺到大街上也沒人管咯?!?p>  老徐湊過去問道:“你又嘟囔什么呢,你倒是大點聲,讓我也聽聽?!?p>  老段煩惱地擺擺手再不開腔了,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后,沉默地站起來,拔腳就走出了老徐的家門。

  老徐大聲的“唉唉”喊老段了兩聲,老段沒有回應也沒有轉(zhuǎn)身,踉踉蹌蹌的走遠了。

  老段走在大雪紛飛里,渾身被酒燙的火熱,身體暖和了,心卻沒暖和過來,他望著大街上三三兩兩的人群,不知道怎么了,他有點想流淚。

  老段情緒低沉地走到了診所那條路的拐角處,想著趕緊回去蒙上被子睡上一覺,什么都會好了。

  老段抬眼往診所門口看去,看見了他剛才還心心念念嘮叨著的任宇強,只見他宛如雕塑一樣一動不動,低著頭蹲坐在他的門口。

  任宇強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短款羽絨服,黑色的長褲,連他身上落滿的雪花看上去也像是黑色的。

  老段驚喜萬狀的奔過去,腳下打滑也顧不得了,他半蹲在任宇強身前,兩手不停地撣去任宇強身上的雪花。直到此時,老段才看清任宇強的左臂上那一截黑紗。

  老段憋了這么久的眼淚沒忍住,他顫抖的手去拍任宇強的肩膀,“強子,你老爹,他……”

  任宇強抬起頭,一雙干涸的眼睛沒有情緒的看著老段。

  老段覺得任宇強又瘦了很多,自從他老爹查出癌癥以后,任宇強就一直不停在消瘦,如今看起來簡直光剩下個骨頭架子了。

  任宇強的眼神比寒風還冰冷,比這滿天大雪還刺骨,眼睛里沒有任何光亮,沒有任何溫度,就那么直直的看著老段。

  老段搖晃著任宇強,“你這么瘆人的看著我干什么,你有話就說,你想哭就哭一哭!”

  任宇強一把撕下左臂上的黑紗,沒有半點敬意沒有半點留戀的揉一揉,隨手扔到了墻角。

  老段驚訝的看著任宇強的舉動,任宇強忽然無比凄慘的笑了起來,自從那天他跟田欣蓮分開以后,老段就再沒見任宇強笑過,如今這一笑,笑的老段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任宇強漸漸止住了哂笑,看了看老段喝酒以后的那張紅臉,平靜地說:“老段,那天我得了消息就買票趕到家時,沒見到我老爹最后一面,我家親戚已經(jīng)安頓好了他的尸身,他就躺在大屋中央,頭朝外,死不瞑目的等著我回去。老段,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嗎?”

  老段搖搖頭,任宇強自顧自說下去,“他不是死于癌癥,他喝農(nóng)藥自殺的。你知道在我們老家種地,家家戶戶家里都備有一瓶農(nóng)藥打蟲子用,我爸平時把農(nóng)藥埋在家門外的菜地里,他那天喝的就是菜地里那瓶農(nóng)藥。我聽親戚說那天下午他特意穿的整整齊齊,喝下了足足半瓶農(nóng)藥,怕沒人發(fā)現(xiàn)他,他就把大門全部敞開。等鄰居看到他的時候,他就躺在大門里面的地上,死相慘烈,身體早就僵硬了?!?p>  任宇強一滴眼淚都沒掉,老段吧嗒吧嗒的眼淚都止不住,“唉,怎么會走到這一步了呢?!?p>  任宇強的聲音空洞低沉,似乎有鮮血從他的心里汩汩流出,而他已經(jīng)不知道痛了,“我聽表妹說我爸的手術(shù)并不成功,只是讓他更加受罪,他后來幾乎整晚整晚的咳血,根本睡不成覺了。他受了這么大的罪,卻從來沒有跟我說過,只說按時吃著藥,一切都好著呢。他死前一句話都沒留給我,那么突然的就走了。他在自殺前一天曾經(jīng)對我表妹提過一句,說他已經(jīng)拖累我太多,往后不能再拖累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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