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父女
床上的穆云山聽到聲音連腿傷都顧不上了,翻身就要往外沖?!班弁ā币幌滤ぴ诹说厣?,疼得他直冒冷汗。
穆敬荑大驚:“爹,您這腿還傷著,怎能下地?”
穆云山氣的胸口大力起伏,揚手狠狠打了閨女一巴掌,吼道:“誰讓你與她頂嘴的?那是你娘!”
穆敬荑被打的有些懵,呆愣愣的問道:“您為啥打我?”
“誰...誰讓你氣她......”剛打完,穆云山就后悔了,女兒白皙嬌嫩的臉蛋兒瞬間現(xiàn)出一個紅紅的手掌印兒,疼得他心里一揪。
但一想到奔出門的媳婦,他立時又狠下了心,吼道:“還不快去追你娘?”
穆敬荑耳中嗡嗡作響,眼淚撲簌簌順著臉頰滾落,像個失了魂的木偶一般挪動步子向屋外走去。
前世她從小到大從未被父母如此打罵過,如今剛剛穿越過來就遭到這種待遇,心里的落差不可謂不大。
虧得自己剛剛還冒著危險跑去山上尋他,哪曾想這么快就得來了響亮的一巴掌。
穆敬荑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瞥見院門處的一抹緋色,腿一軟,“咕咚”載到了地上。
趙氏并沒有走遠,正躲在院門外賭氣。聽到動靜,慌忙順著門縫兒往院內(nèi)探看,結(jié)果著實被那景象嚇了一跳,瞬間紅了眼。
“閨女!”她慌忙叫道,猛地推開院門,腳步凌亂的沖到穆敬荑跟前,一把扶起她。
“閨女,閨女你怎么了?”趙氏一迭聲的叫著,眼淚在眼睛里打轉(zhuǎn)兒?!澳銊e嚇娘......別嚇娘好不好……”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屋里穆云山聽到動靜,也是一驚,不知院里到底發(fā)生了何事。遂扯著脖子嚷道:“彩兒,你哭什么?”
趙氏再也顧不得生氣,顫抖著聲音說道:“閨女摔在院子里了……嗚嗚……”
穆敬荑雙眼呆愣愣回神,見自己娘親真的嚇著了,連忙直起身子,有些茫然的問道:“娘,您是在哭嗎?”
趙氏一看更心驚了,莫不是閨女傻了?
待她將人攙扶進屋,借著油燈的光亮,這才看清穆敬荑臉上的紅痕。
“誰打的?穆云山,你這個王八蛋,你竟敢對我閨女動手……”下一瞬,趙氏的表情立即猙獰起來,沖到穆云山近前,上去就是一頓抓撓捶打。
直看的穆敬荑心驚肉跳,憋著的那份委屈,隨著穆云山臉上出現(xiàn)的一道道血印,逐漸淡化。
趙氏即便有千般不好,但有一條就足夠了,她是真心愛女兒的。
“娘!”她低低叫了趙氏一聲,哽咽著抹了把眼淚:“娘您別氣,女兒不疼了!”
趙氏停下手,看向穆敬荑的眼中是滿滿的心疼:“閨女,都怪娘,怪娘眼瞎嫁了你爹,否則你怎會受如此委屈,都怪娘……”
趙氏口中的話逐漸變成了小聲念叨,轉(zhuǎn)身攙扶起穆敬荑,母女倆回了西屋。
穆云山臉上火辣辣的疼,看著妻女羸弱的背影,滿滿的自責與落寞。
次日天蒙蒙亮,穆敬荑就起了床,暼了眼緊閉的東屋門,神情冷漠的出了正房。
像穆云山這種窩里橫的父親,說心里話,她著實有些看不起,但一想到趙氏,又覺得還得繼續(xù)忍下去。
畢竟這里是古代,女子獨立生活還是有些困難的,更何況輿論上她們也會成為被攻擊的對象。以后若是條件允許,她定要早早搬出去,離得這個家越遠越好。
經(jīng)過收拾的廚房,所有物品的位置她都了然于心,做起飯來也是得心應(yīng)手,很快米粥就熬好了。
做完早飯,她滿心期待的跑去東墻根兒處,查看自己捏的那些憨態(tài)可掬的儲蓄罐。
天氣晴朗,又有清風(fēng),即使放在陰涼位置,做好的坯子也干的很快。
如今穆云山行動不便,這燒陶的活計就沒人干了。本來家里就窮,再失了這唯一的進項,真不知道日子還能撐多久。
趙氏顯然是個過日子不靠譜的,自從穆敬荑穿越過來,幾乎沒見過她干活兒??磥磉€是得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了。
趙氏推開堂屋門走了出來,緊張的看了她一眼:“閨女,你還難受嗎?”
穆敬荑一愣,表情不自然的笑笑:“還有些頭暈?!?p> 見趙氏蹙起眉頭,她連忙笑著補充:“不過不妨事,只是偶爾疼一陣兒。我做了早飯,您餓了吧?”
趙氏仍舊不放心,仔細查看了她的臉,發(fā)現(xiàn)紅腫的部分已經(jīng)消退,這才道:“吃飯!”
穆敬荑看了眼正房東屋,猶豫了一下,問道:“娘,他醒了嗎?”
“咱們先吃!”趙氏蹙撇撇嘴,很是不屑的道:“在外沒本事,只會跟自己女人孩子撒氣,算什么東西!”
穆敬荑聽了有些小尷尬,但一想起昨日的遭遇又歇了心思。趙氏話雖說得難聽,卻也不無道理。
拾掇好飯菜,母女倆便吃上了。
飯后,她看著鍋里剩下的一碗多粟粥,心里很是糾結(jié)了一番,最終還是盛在碗里,端去了東屋。
“咚咚咚”她象征性的地敲了幾下門。
“丫頭???進來吧!”穆云山低啞著嗓子道。
穆敬荑沒有應(yīng)聲,沉著臉推開了木門。
穆云山半靠在床頭,見她進來,微垂了頭,極力忽略臉上的抓痕。
穆敬荑將粥碗放到床邊,全程目不斜視,陰著臉又出去了。
穆云山略有些尷尬,想怒又不敢怒,下意識抹了把自己臉上的傷口,無奈嘆了口氣。
“還是先找郎中看看腿吧,這個時辰應(yīng)該都起了?!迸R出屋門,穆敬荑沒頭沒尾丟了這么一句。
正要端起碗的穆云山動作一頓,眼眶微紅:“丫頭,爹...爹......”
穆敬荑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頭也不回的走了。
經(jīng)過灶間門口,見到要出門的趙氏,她連忙追了上去,低聲道:“娘,您給我拿些銀錢,得請郎中診治一下,他的腿拖不得!”
趙氏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斥道:“我哪里有錢?要看病就賒賬吧!”
“???”穆敬荑瞬間驚愕,看病哪還有賒賬的?
“娘,他可是咱家的頂梁柱!那腿若是延誤了治療,再不能走路了,咱們以后靠什么生活,總不能都喝西北風(fēng)果腹吧?再說了,他若行動不便,以后照顧起來,還不是咱們兩個受累?!?p> 趙氏無奈嘆了口氣,瞥了她一眼道:“不是娘心狠,娘是真的沒錢。前些日子下雨,你爹做的泥坯子總也不干,都沒怎么開窯,哪來的進項?”
“那咱家就一點兒存銀都沒有嗎?”穆敬荑仍舊不死心。
趙氏瞪了她一眼道:“有,不是都給你請郎中了嗎?”
“啊?那不對呀,我又沒有吃藥,只看個診不至于花那么多吧?”
“哼,咱家就那么多存銀。掙得本就少,怎會余下許多!”
穆敬荑這下子是徹底犯了難,想了想,還是治病要緊。大不了給人家打個欠條,按個手印兒什么的,總之穆云山的傷不能拖。與趙氏打了聲招呼,大步向院外走去。
剛打開院門,迎面就見到一大垛柴火木棍兒向她走來。臨近了一看,柴禾底下弓著身子哼哧哼哧走路的竟是張貴祥。
她驚訝之余,忍不住問道:“祥子哥,你這是?”
張貴祥靦腆一笑,抓起衣襟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笑道:“我把叔昨日砍的柴背回來了!”
穆敬荑一時間說不出是什么滋味,總覺得心里發(fā)虛,受人之恩就像欠了債一般,格外的不自在。她連忙將門大敞,讓出通道,一迭聲的說著感謝的話。
張貴祥笑著擺擺手,背著柴禾走進了院子,將東西放好,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卻突然聽到正房里有人喊他:“祥子啊,進來一下,叔找你有點兒事兒!”
“哎!”張貴祥爽快應(yīng)了,轉(zhuǎn)頭問穆敬荑:“穆姑娘,你這是要給叔請郎中去嗎?”
“嗯,你咋知道?”
“嘿嘿,你等等,一會兒我去請!”說完也不等她回應(yīng),大步向正房走去。
穆敬荑有些犯難,自己一沒銀錢,二不認識路,還真不如勞煩張貴祥幫忙跑一趟了。
但如此做,她總覺得心里欠賬太多,晚上睡不安穩(wěn),見人都要矮上三分。唉!
她在這里左思右想的發(fā)愁,卻猛然見到自家老爹被張貴祥架著走向了茅廁,頓時紅了臉。
這事兒,她還真沒辦法幫忙,可總麻煩外人也不太好。想起前世腿部受傷的病人或者殘疾人拄著的拐杖,穆敬荑立時有了主意。
她快步跑到西廂南側(cè),到放工具的地方一頓踅摸,翻出把斧子來,可惜沒有找到鋸子之類更加趁手的物事。
她拎著斧子走到院子?xùn)|南角,將那捆剛剛背回來的柴禾打開,挑出幾根粗細合適,又長又直溜兒的木棍兒出來。
她將棍子豎在自己身側(cè)一頓比劃,又用手仔細拃了幾次,確定好位置,掄起斧頭便忙活上了,連郎中來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等穆敬荑終于將腦海中的拐杖制作完成的時候,時間已近正午了。
她一臉興奮的跑到東屋,將那對兒做工粗陋的拐杖顯擺給穆云山看:“以后您拄著這副拐杖就能走動了,像這樣……”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拐杖架在腋下講解著用法。
穆云山先是驚奇,后是感動,最終哽咽開口:“丫頭,都是爹不好,爹不該打你......讓你受委屈了!”
穆敬荑愣了愣,垂下頭沉默不語,不覺間淚水已然落下。
兩世為人,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女兒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淚,就像一朵朵刺目的花,穆云山真的后悔了。他用力搓了把臉,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丫頭,臉還疼嗎?”
穆敬荑吸了吸鼻子,待明白父親說的是什么,心里堵著的那團疙瘩一下子就化了,垂著頭偷偷擦抹著眼淚,咕噥道:“不疼了?!?p> “哼,我看你還是該打,傻掉得了,不長血!”趙氏挑簾兒進了屋,嗔怪的瞥了她一眼?!袄芍性趺凑f?”
“娘,您剛才沒在家嗎?”穆敬荑紅著眼抬頭,一張小臉哭成了花貓。
趙氏心疼的放柔了聲音:“哼,我從你旁邊走過去都沒覺察,也真是夠心粗的!”
趙氏走到床邊,摸了摸丈夫那條傷腿。
見媳婦難得關(guān)心自己,穆云山臉上立時就帶了笑:“郎中將我這腿接上了,綁了根木板,說是要休息一段時日,等骨頭長好了才能走動。
如今丫頭給我做了這拐杖,以后不用那傷腿我也能走了!”
“哼,閨女對你如此好,大半夜冒著危險去山上救你,回來也沒耽誤挨打,這還給你做拐杖,虧你還有臉笑!”趙氏撇撇嘴,一臉不忿。
穆云山紅著臉,低聲嘟囔道:“我知道錯了,以后再不動手了,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趙氏剛要再說什么,一瞧仍在那傻呆呆站著的女兒,立即道:“都晌午了,趕緊到灶間做飯去,遛了這么一大圈兒,我肚子都餓了!”
“哦......”穆敬荑噘著嘴,將拐杖放好,踱著步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