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調(diào)查(2)
凌震昨天已經(jīng)給尹秀兒送來兩份案宗,讓她挑選一件,此時問道:“我們?nèi)ゲ槟囊粋€案件?”
尹秀兒道:“先去孫德正家吧?!?p> 孫德正也是做海外生意的。三個月前,一個名叫洪浩生的生意人向番禺縣縣衙告狀,說他原來跟孫德正是好朋友,以前經(jīng)常結(jié)伴做生意。二十年前,孫德正因為生意失敗,債務(wù)纏身,是他借給孫德正十萬兩銀子,幫助償還債務(wù)。當時兩人約定,如果孫德正此后仍然沒有起色,這筆錢就權(quán)當他作為朋友送給他。但如果生意好轉(zhuǎn),則孫德正以月息三分的利息,償還他的借款。并寫了一張借條交給他。
此后,孫德正果然生意好轉(zhuǎn),成為大戶人家??墒菍τ谒慕杩顓s只字不提。他幾次提起此事,孫德正都裝聾作啞。礙于兩人的關(guān)系,他不好跟他翻臉,事情就拖延下來。
因為此事,兩人的關(guān)系慢慢疏遠,竟至于成為路人。為此,他現(xiàn)在向官府提出訴訟,要求孫德正償還他二十年前的借款本金及利息。
只要腦袋正常的,都知道此事不正常。先是說無償代為償還債務(wù),然后利息又算得如此之高,再然后,事情過去二十年才提起訴訟。
孫德正堅決否認有此事。說他跟洪浩生關(guān)系疏遠是因為發(fā)現(xiàn)他對自己的夫人有非分之想,曾多次乘自己外出做生意之機,騷擾他的夫人。
然而,那名縣官是蒙古人,不識漢字,當然,也識不了幾個蒙古文,卻認定洪浩生所提交的借條屬實,證據(jù)確鑿,當庭判定孫德正償還洪浩生本息共七十二萬兩銀子。孫德正不服,還被亂棒打出縣衙。
到了次日清晨,家人發(fā)現(xiàn)孫德正吊死在自己書房的橫梁上。經(jīng)杵作驗尸,認定是自殺。至于自殺原因嘛,則認定他是擔(dān)心償還那筆巨款之后,將重新變成窮光蛋。
孫德正此后被草草埋葬。洪浩生根據(jù)縣官判決,理直氣壯地將孫家的銀子還有金銀財富盡數(shù)搬走。幾天之后,孫德正的夫人也懸梁自盡。
此次,是孫德正獨女,在宋軍進城不久,即鳴鼓喊冤,并且聲稱,她的母親在父親葬禮結(jié)束的當天晚上,即受到洪浩生的騷擾。她母親的自殺,跟洪浩生有很大的關(guān)系。
“秀兒姑娘,你是否對此案有了想法?”凌震謹慎地問道。他見尹秀兒選中這件案件,便想當然地以為她已經(jīng)對此案看出蹊蹺。
“哪里?”尹秀兒苦笑道?!拔矣植皇巧裣桑缴€是第一次接手這樣的活。”
“啊?!甭勓?,凌震是大失所望。昨天,當趙昺告訴他,說已經(jīng)物色了一個厲害的人幫助他調(diào)查,他還大喜過望。后來得知是派身邊的婢女尹秀兒的時候,就有點小小的失望。
現(xiàn)在,聽尹秀兒自己也說沒有信心,他就更加失望了。
這個官家,大概是看他毫無進展,故意派尹秀兒來消遣他吧。
當然,既然官家派尹秀兒過來,不管查不查得出,他都得把她照顧好,免得出什么意外。她雖然是個婢女,可也是官家身邊的人。就沖這個身份,就不能出岔子。
孫德正的家在靠近西城的一處巷子里,一棟相當不錯的兩進院子。進入之后,穿過前廳,即來到后院。
尹秀兒在后院轉(zhuǎn)了一圈,院子的圍墻大約丈把高,腰圍處是一排鏤空的磚花,頂部鋪了黑瓦,看著很是精致。
走近,透過窗花看出去,外面是一條清冽的小河,河面比院子要低很多,目測距離圍墻頂部起碼在一丈五尺光景。
孫家出事之后,唯一的一個女兒也離家出走。下人全部散去,唯有一個看門的老頭留了下來。
老頭姓費,瘸腿。見今天又來了一個年青后生,很是好奇,眼珠子在尹秀兒身上溜了好幾圈,才拿出鑰匙,打開書房的門。
站在門口,一眼就能看透書房情景。一張大尺寸案桌,一個擺滿各種文物的柜子,兩張精致的紫檀木椅子,再加一張床榻。
“現(xiàn)場還保持原狀嗎?”在進入書房時,尹秀兒問凌震道。她雖然沒有查過案,但打小在社會上闖蕩,接觸過各種場面,所以也算有些見識,此刻并沒有迷茫緊張。
“除了三個月之前那個蒙古人還有杵作查案時進去過之外,此后便再沒人進去過。”站在凌震邊上的一個老頭答腔道。
尹秀兒示意其他人站在門外,只讓凌震跟她一起進去。因為死了人,又三個月沒有人進出,走進房間,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尹秀兒是練武之人,膽子遠比常人要大。對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她下意識地抬頭往上看,中間一道橫梁,孫德正就是用一段白綾懸在這條橫梁上結(jié)束生命的。仔細凝視橫梁,已經(jīng)沒有任何有人曾經(jīng)掛在上面掙扎的痕跡。
尹秀兒穩(wěn)了穩(wěn)神,回想了一下報案人報案主要內(nèi)容。一是懷疑孫德正不是自殺而是他殺,二是認為其父親不是那種知恩不報之人,洪浩生的關(guān)于其父從他手里借錢純粹是栽贓陷害;三是懷疑洪浩生有賄賂勾結(jié)蒙古人縣令的嫌疑。
這個案件并非報案人出于泄憤目的胡亂猜測,在情理上也是站得住腳的。但就是在關(guān)鍵點上,沒有強有力的證據(jù),所以凌震他們才不敢貿(mào)然行事。
當然,如果不是了解到洪浩生是大戶,聲名狼藉,這個案子也不會轉(zhuǎn)到他們的手里。
如此一來,尹秀兒此趟的目的就很明確,一是推翻孫德正自殺的定論,二是推翻孫德正曾經(jīng)借錢的事實。只要達到這兩個目的,洪浩生就死定了,他們抄他的家就名正言順。
不過,推翻這兩個定論,是真心的難哪。案子已經(jīng)過去三個月,人也埋了,還有多少線索留下來給她呢?
尹秀兒努力回想著打小從教她武功的師傅嘴里以及說書人那里聽來的破案故事,知道在現(xiàn)場一定要仔細勘查,哪怕是細微之處也不能隨便放過,以便從中找出對破案有用的線索。
當然,作為女人,又是在后妃和皇帝身邊服侍的婢女,她早已養(yǎng)成細心做事的性格。
她于是慢慢觀察起房間里的擺設(shè)。
床上有些凌亂,大紅的絲綢被子堆在床頭,黃色的床單也皺成一團,裝飾華美的枕頭則掉在地上。
柜子里,除了一些文物之外,還有幾個賬本,尹秀兒湊近去看了一下,都是幾年前的舊賬本。
案桌的一角有一個“磨喝樂”,也即是黑陶俑坐人。尹秀兒一看就樂了。這是宋代人都很喜歡的玩具。
她想不到孫德正作為一個商人,竟然也把它擺上自己的案桌。不過此刻它不是擺在案桌上,而是躺著的。
案桌的另一側(cè)則擺放著一個燭臺。燭臺上的蠟燭只燃掉不足四分之一光景。
但蠟燭的頂端不是平的,而是由外往里傾斜,燭淚也是順著內(nèi)側(cè)流下來
尹秀兒轉(zhuǎn)過頭來,看見案桌正對著一扇窗戶,窗戶底下是一段木質(zhì)窗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