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還活著

　　次日清晨，趙昺是坐一輛馬車進城的。身前身后跟著百余侍衛(wèi)以及江銘派來的百來名士兵。

　　透過小窗，他看見被拆得幾成平地的城墻，以及被填得差不多了的壕溝，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搞不明白下命令拆城的蒙古人的腦袋是怎么長的。你恨宋軍也就罷了，為什么要跟沒有思維、不會說話的城墻、房子和壕溝過不去呢？

　　實際上，夷城行為發(fā)生之后的第五年，就開始了重建工程。

　　趙昺的這支隊伍進城時，引來不少市民跓足觀看。但他們也僅僅是好奇而已。他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歡喜，甚至隱約流露著擔(dān)心。

　　趙昺對此很是理解。這幾年，廣州城頭數(shù)次變幻大王旗。每一次的變化，對這個城市都是一次蹂躪。

　　或許，頭一兩次，他們對元軍的占領(lǐng)感到過害怕，對于宋軍重新回來有過興奮。然而也僅僅是頭一兩次，到了現(xiàn)在，沒有了，一切都趨于平淡，一切都趨于正常。

　　突然之間，他的心里有了一種巨大的失落。大宋王朝，在平民百姓那里難道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這個王朝的重新崛起與否，不再是他們所關(guān)心、所期盼的？如此，他的努力、他的奮斗還有沒有意義？

　　回想歷史上朝代的更迭，的確是如此。最初的時候，老百姓或許對原有政權(quán)有所懷念。但之后，時間稍過，那種懷念就談化、消失了。

　　老百姓是最講實際的。他們在意的，是高居廟堂之上的統(tǒng)治者有沒有替百姓著想，是不是清廉，是不是真心實意替他們做事，讓他們過上安寧而富足的生活。

　　所以，過去了的，就是過時了的。如果還想卷土重來，那就得看你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指望老百姓無緣無故地抬著你回去，那是瞎想。

　　昨晚那場發(fā)生在城門口的戰(zhàn)斗，雖然最后以我軍的勝利結(jié)束。但是，葉躍帶領(lǐng)的百多名侍衛(wèi)卻損失慘重。

　　當(dāng)李恒一次次的派出士兵攻打城門，雙方慘烈廝殺之時，趙昺并沒有坐船逃走。當(dāng)時，他的身邊只留下四名侍衛(wèi)。他、文天祥還有尹秀兒，就站在甲板上，透過黑暗，聽著從城門口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廝殺聲。

　　他在離開葉躍時說的話是：保持沉默，保持低調(diào)。出手要突然，要狠，要給敵人以最大的殺傷，給他們造成最大的震撼。但絕不出兵追擊。

　　為什么這么做？就是要借助夜幕，保持神秘感，不讓李恒搞清真實情況。

　　只有讓李恒無法判斷當(dāng)前宋軍的真實兵力，真實目的，他才會有所顧忌，行動猶豫，才能夠給城內(nèi)我軍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葉躍嚴格執(zhí)行了他的囑咐，且成功做到了，他率領(lǐng)一百多名侍衛(wèi)，跟李恒派出的士兵反復(fù)搏殺，給了他們以極大的殺傷。

　　在李恒派出最后一支隊伍時，葉躍手下的人所剩不多了，最終，元軍順利地沖到城門口。

　　可是，還沒等他們站穩(wěn)腳跟，江鉦江銘兩兄弟帶著隊伍從城內(nèi)殺將出來，迅速將他們擊潰，并追著他們向李恒的大隊人馬殺來。

　　這讓李恒大驚失色。黑暗和混亂中，他產(chǎn)生誤判，只以為是宋軍主力殺出，倉皇下令啟航逃跑。以至于百來名從城門口敗退下來的士兵來不及登船，都成了宋軍士兵的刀下鬼。

　　戰(zhàn)斗終于結(jié)束，在城門口這一段不長的城墻根上，情景非常慘烈。在火把的照耀下，人們看到敵我雙方的尸體交疊在一起，到處是斷肢殘臂和無頭的尸身。由于血污和襤褸的衣裳，以致于分不清敵我。

　　然而，眾人卻找不到葉躍，甚至不知道他是陣亡還是依然活著。趙昺聽聞之后，不顧眾人勸阻，執(zhí)意親自進入現(xiàn)場尋找。

　　待他親眼看到戰(zhàn)場的慘烈程度，他的內(nèi)心被強烈震撼了。他能夠想像葉躍他們在剛才經(jīng)歷了什么？葉躍還有侍衛(wèi)們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而他的眼前，也一再浮起一個多時辰之前，葉躍攥住他的胳膊不放的情景，葉躍就是用這種近乎憨態(tài)的舉止，讓他遠離危險。

　　然而，搜尋一番之后，仍然一無所獲。

　　“會不會被元軍虜走？”有人發(fā)出這樣的疑問。

　　“不會。絕對不會?！壁w昺想也不想就道，聲音非常大，情緒也非常激烈。

　　“那，他到底去了哪里？”眾人都束手無策。

　　“官家，要不，臣留下一些人繼續(xù)尋找，您先進城吧?！苯`看見趙昺其實也是非常疲憊，小心勸道。

　　“不，不找到葉躍，朕是不會離開的。”趙昺的語氣不容置疑。

　　他停頓了一下，突然對眾人說道：“翻尸體，一具一具翻?！?p>　　趙昺說的翻尸體，主要是翻元軍的尸體。因為，侍衛(wèi)們的尸體，都由侍衛(wèi)們認出來，擺放在一邊。

　　而元軍尸體被扔成一堆。但是，元軍的尸體有將近七百具，且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

　　江鉦和江銘稍稍愣怔了一下，七百具尸體啊，又得重新翻尋一遍。然而，他們知道趙昺此時的心情，找不到葉躍，他真的不會離開現(xiàn)場的。

　　況且，葉躍也是江鉦的手下，江鉦也迫切想找到他。

　　他們讓幾位平日里跟葉躍交往比較密切的侍衛(wèi)參與翻認。就這樣一具具尸體，被一一重新扒出，交由侍衛(wèi)仔細辨認，確認不是葉躍之后，才被移開。

　　翻認足足進行了半個時辰，終于，有人驚喜地叫出聲：“找到了，找到了?！?p>　　原來，葉躍是跟三名元軍士兵倒在一起，

　　他的衣服已經(jīng)破爛不堪，臉部臃腫，再加上全身上下如在血水里浸泡過，被江銘手下一名粗心的士兵順手扔到了元軍士兵尸體堆中。

　　聽說葉躍的尸體已經(jīng)找到。趙昺心情激動地跑過來。他看著血肉模糊的葉躍，悲喜交加，差點掉下眼淚。

　　葉躍的一只胳膊被壓在身體下面，他伸手想將其拉出來。

　　這時，他感覺葉躍的手仍然有體溫，且觸手柔軟。

　　他的心一動。從城門口戰(zhàn)事結(jié)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時辰，也即是兩個多小時了。人的尸身在這么長的時間，應(yīng)該會變硬，冷卻。而葉躍的手臂有體溫而柔軟，這意味著什么？

　　他立即將手擱在葉躍的鼻子底下，接著，他驚喜地喊道：“他還活著?！?p>　　聽到趙昺的喊叫，江鉦急忙湊過來，果然，葉躍還有呼吸?！翱炜?，擔(dān)架快來?！彼布拥么蠼衅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