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乃是夏寧胸中所有計劃的基石，若是沒有糧食，種種規(guī)劃與謀略根本無異于紙上談兵。
過去數(shù)年間，流亡在荒郊野外的京口居民沒有出現(xiàn)大規(guī)模餓死的情況便已經(jīng)是曲府糧商大規(guī)模的接濟的結(jié)果了，雖然那些流民也付出了很多的東西才能換來救濟，其中不少更是曲府計劃之中的蔭民部曲，雖然朝廷的一紙令下，打斷了曲府將三千流民盡數(shù)收作部曲蔭民的計劃。
但如今這些人成了北庭都護府以及長公主府的部曲蔭民之后，他們今后從曲府獲得每一份糧食都將成為曲康計算在夏寧頭上的債務(wù)。
如果夏寧想要獲得足夠多的糧食來確保流民們的安然過冬乃至對京口城市的后續(xù)擴建。
那么他就必須要按照“合理”的價格向曲府購買極其大量的糧食了。
“我們曲府在過去的三年時間中，已經(jīng)向京口城的流民分發(fā)了大概三千斛的大米與其他雜糧……”曲康從管家手中接過了一本賬簿，“按照這些年一斗大米一兩銀子的算法，三千斛便是三萬斗，也就是三萬兩白銀……”
曲康頓了頓，“或者三千兩金子?！?p> 這是個很公平合理的價格，曲府甚至承擔了不少的虧損，畢竟近些年胡人南下的意圖越來越明顯，家家都在屯糧，所以米糧的價格也就隨之節(jié)節(jié)攀升。
三千斛大概相當于一萬五千噸。
五噸糧食才值一兩金子，這便是放在后世那個畝產(chǎn)三千斤的時代中也是難以想象的優(yōu)惠價格了。
但那可是三千金啊，足以組建三千重甲武士北伐的巨額資金！
“北庭都護府感謝曲大人三年之間對于京口流民們的照顧，但我們?nèi)曛吧形吹竭_京口，更不用說……他們怎么能在三年內(nèi)一人吃掉一斛的糧食了?！毕膶幷遄弥_口，他并不覺得曲康拿出這本賬本是來跟他要錢的，畢竟他剛剛坐下之前便送了自己萬金難求的寶物，自然不會在意這些放在糧倉中隨時會霉變的糧食了，“這般巨額的債務(wù)，即便是將那三千流民挨個變賣為奴，他們也不一定值上一兩金子的高價！”
夏寧等著對方的下文，這番
曲康頓了頓，他自然知道這個數(shù)量很離譜，即便糧價很優(yōu)惠。
但一人三年吃上五噸糧食，怎么聽都離譜。
“我們接濟的并不只是現(xiàn)在居住在京口城中的三千戶流民，而是盤踞在京口郡中大小各處，加起來近十萬人的流民……”
曲平笑了笑，“想必以殿下的英明神武，不難收服這些心里還向著大周的流民武裝?！?p> 這些年劃撥去京口的糧食本就是一項政治投機，確保南下流民武裝不會餓死在京口漫長的冬天，更不會在瀕死之前起意南下劫掠金陵。
正巧夏寧來了，這項投資便更具意義了。
京口乃是金陵乃至整個東南郡縣的門戶，廣義上的京口郡絕不止長江南岸用以駐軍的京口城，而是一片在橫跨長江南北，擁有廣闊的山林、土地以及河流資源的土地，是北方流民南下的必經(jīng)之路，但凡大周朝廷想要穩(wěn)固自己的北方防線，或是北秦想要南下直取金陵，那么京口便是一處幾乎不能忽視的長江犄角。
“你是說，京口郡還有十萬能用的流民？”
“至少三十萬能戰(zhàn)的武士！”
夏寧擺了擺手，將椅子擺好，使自己看起來更加嚴肅一點，“所以我們都很明確一點了，京口不容有失對吧？”
曲康點了點頭，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覺。
“但是金陵城防堅固?！?p> 有沒有你都一樣……
夏寧頓了頓，“不管是南下的胡人，或是那些餓瘋了的流民武裝都需要依仗我們來制衡對吧？”
“對的。不過金陵城防堅固，并駐有禁軍三萬余人，無論游民武裝或是胡人南下的大軍，都不可能在短時間之內(nèi)攻破金陵的城防，而這時東南各地三十六郡縣所擁有武裝十八萬人則會星夜馳援金陵，讓胡人或是任何敢于輕舉妄動的流民武裝折戟金陵城下！”曲康頷首，摸著胡子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夏寧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你說的很對。”
曲康心中的不安卻陡然間加深了
對面的駙馬殿下為什么會贊同他的話？
他不應(yīng)該反駁的嗎？
“所以，只要金陵能守住幾天，你們便有信心在南下胡人或是流民武裝的攻擊下生存下來，并讓他們折戟金陵城下？”
夏寧問道，神色很輕松。
曲康又點了點頭，心中不妙的感覺正在加深。
幾句話之間，他已經(jīng)喪失了對于這次談判的主導(dǎo)權(quán)。
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夏寧擺了擺手，將自己手上的卷軸攤開在桌子上，轉(zhuǎn)頭看向了曲平，“聽聞曲老爺早年曾在陛下麾下游走撕殺過整個北方？”
那是一幅巨型的地圖，囊括了整個北周故土以及北方一直被胡人所侵占的領(lǐng)土，巨幅地圖被三種不同的顏色所覆蓋著，一條代表著長江的紅色長線斜斜的將整個中原十三州、九十八郡劃分成為了兩個板塊，盤踞在南方的藍色國家便是南周，而北方那片囊括了幾乎大半個中國富饒之地的紅色則是代表著北秦的紅色。
北秦興起不過二十年，卻以驚人的速度鯨吞了北燕、南燕、北魏以及北涼、北趙等諸多胡族國家。
現(xiàn)在聽說正在學(xué)南周那套漢人衣冠制度搞漢化了
“您覺得，北秦這般囊括了整個北中國的國家一旦下定決心入侵我大周，他們能夠動員起多少兵馬？驅(qū)使多少我們所謂的浮屠士作為前鋒？你們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金陵城一旦沒了京口這塊屏障，能在胡人足以投鞭斷流的百萬大軍的攻擊下支撐多久？”
一邊說著，他一邊將地圖上的符文機關(guān)打開，隨著空氣中的游離靈力被一縷一縷的吸納到了這張地圖中，那張古老的地圖上再次浮現(xiàn)出暗紅色的紋路，這一次地圖上所顯示的邊界與疆域愈發(fā)的明顯，而在長安—洛陽這兩座古老都城之間形成了篆書秦字的紋章圖案——那正是北秦胡人在攻克長安后為自己所選定的符號。
接著一幅百萬人行軍，塵煙彌漫百里的畫面便出現(xiàn)在了這副地圖的三d投影之中，那是幾乎令人窒息的可怖畫面，龐大步卒方陣在大道之上自北方六鎮(zhèn)要塞一直綿延到了兩都洛陽長安，沿途居民在行軍所揚起的塵埃中挨過了整整數(shù)十個不見天日的白晝，而那些人馬具裝的恐怖武士則在畫面中一閃而過。
“江山社稷圖？！”曲氏父子的呼吸為之一滯，雖然曲平從來沒有正面見過江山社稷圖，但他卻曾在先帝帳下的時候偷瞄過這件天工閣的至寶，傳說中能夠顯示九州天下各方勢力高清衛(wèi)星圖像，甚至還有一點預(yù)言未來功能的至寶，他不會認錯。
如果擺在桌子上的那張地圖不是真的江山社稷圖，那么便只能是不惜工本為這次會談特意定制的假貨了——據(jù)曲平對于法器市場的熟悉程度，這種水平的假貨制作成本絕對低不了……至少也得三千金！自己對面那個衣著上便透露著一絲貧窮氣息的駙馬殿下一看就不是玩得起這種東西的人！
如果這個江山社稷圖是真的，那么卷軸上所顯示的圖像便是卷軸對于將來的預(yù)言……如果這是預(yù)言……
那么這樣龐大規(guī)模的軍隊真的會在金陵城下折戟嗎？
曲平懷疑了起來，如果這件事是一整個鬧劇，夏寧所能從自己手中獲得的不過是些一直堆積在糧倉里賣不出去的糧食罷了。
可如果……
一個剛剛統(tǒng)一了北方，還沒有來得及消化領(lǐng)土的北方帝國會傾盡全力征起百萬軍隊南征嗎？
這說出去，也就騙騙那些沒讀過書、滿腦子迷信思想的市井村夫或是農(nóng)村的農(nóng)夫與村婦了，除非親眼所見，否則他們這些受過精英教育、見識廣博、智力水準高超、學(xué)識淵博的貴族怎么可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呢！
他已經(jīng)想明白了。
“殿下！京口重建的問題關(guān)系到整個大周國運！”曲平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渾然不顧自己貴族風(fēng)度與身份的握住了夏寧的手，“我們曲家可不是那些不識大體、斤斤計較、缺斤少兩、鼠目寸光的奸商！”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京口重建這事上！您要多少我給我多少！”
“只要您愿意拿大冶爐的圖紙抵押就行了！”
三千人能吃多少？區(qū)區(qū)幾千金的糧食頂了天了，而這大冶爐可是玩金不換的寶貝！曲平心想，感覺自己在投資了一波未來的同時，賺了。
“好?。 毕膶幋笙策^望，用力握住了曲平的手，搖了搖，“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一言為定！”
反正大冶爐上最核心的部件是那幾個符文加熱器，整個天下只有天工閣的修士們能煉。
天工閣的修士那不都是自家人嗎？
這樣一出一進，真正高端的加工鏈不還是掌握在我北庭都護府手里。
所以，你可能血賺！但我絕對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