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竣工
七月末,昌安門。
二十余艘船兒橫于府河,般板處擠滿了幫工,人人目色喜悅,而全氏父子立于河橋之上,也顯現(xiàn)輕松狀態(tài)。
“諸位鄉(xiāng)鄰,自今歲二月始我等從西門里處疏通府河,歷時(shí)半載,全河段導(dǎo)通,可保府河二十年行船無虞,此份功績當(dāng)與爾等共見?!比械沦€上了所有的家財(cái),耗盡了心力,今日總算有了成果,目眺微波河面,再觀左右百姓,他感覺一切都值得。
“鄉(xiāng)書手的事咱一定要幫—把,出不上財(cái)力,人力必到。”
“還是二叔功勞大,我等不敢稱高,全是為了錢財(cái)?!?p> “二伯威武!”
一眾西門里的幫工為全有德壯大聲勢,也嘆一路走來的不易。
“父親,績已派人去請舅父,衙門的官長想必也會同來?!比兪沁@次事件倡議者中出力最多的一人,監(jiān)管幫工、下河掏沙、采買食材、處理斗毆等一系列雜事都由他標(biāo)榜或主理,可稱疏河第一人。
“嗯,等此間事了,為父便領(lǐng)著眾人返鄉(xiāng),你去一趟山陰城,與你姐說一聲?!?p> 陳實(shí)夫婦這半年來少說也出了百余兩銀錢,全有德想讓全績?nèi)ニ闱遒~目,一并報(bào)于劉景,這份結(jié)算錢全有德一個(gè)子也不會出,否則全秀春一心軟,茶樓必吃虧,這是全有德不愿看到的。
“知道了?!?p> 半個(gè)時(shí)辰后,黃勝、申洋、胡壬杰、劉景四人乘車到了橋邊,全氏父子迎一眾官長下了車馬。
“明府?!比细缸油较螯S勝施禮。
“好,好。且起來吧,爾等做的不錯(cuò),本縣甚慰?!秉S勝表現(xiàn)的和善可親,這全因黃舒與他說了那日酒樓之事,黃勝知道了全績有位手眼通天的忘年交:“五郎啊,你這次立了大功,本縣重重有賞?!?p> “多謝明府,不過此次疏河主理者是劉押司與王手分,績與父親不過是幫個(gè)力氣罷了?!比冞€是保持著那副恭謙態(tài)度,余天賜雖然幫他加了助力,但他也要明事理懂人情,不然在這圈子吃不開。
“哈哈哈,各家功勞本縣自有心數(shù),冶功就不必推辭了?!?p> 黃勝混了數(shù)屆官場,孰輕孰重他還是看得清的,心中決定在離開會稽之前要好好推全績一把,再加上兒郎之間的情誼,日后官場又多一友人。
“明府,請。”
繼,全有德邀黃勝為此事講個(gè)圓滿,黃勝立于拱橋中段,面向幫工百姓說起了會稽縣史,又提及縣府對疏通界河是何等大力支持,冗長而繁雜,聽的不少山陰閑漢當(dāng)即離場,且暗罵無趣。
零總一個(gè)時(shí)辰,黃勝才宣布疏通府河正式竣工,幫工相應(yīng)的喊了幾句口號,撐了黃勝的顏面。
話罷,全有德領(lǐng)著幫工返回西門里,全績則送會稽諸官長登車。
臨行之際,黃勝隔窗對全績笑道:“冶功若有空閑可去尋義伸飲樂,本縣有公務(wù)在身,就先告辭了?!?p> “明府一路慢行?!?p> 全績目送車馬離開,返橋欲去全秀春的茶樓,正當(dāng)他剛踏上山陰石道時(shí),方才觀望的百姓中走出一人叫停了他。
“小后生,且等等老夫?!?p> 全績聞聲回頭,見一位頭戴斗笠,身著短衫,腳踏草鞋的老者,此人他正好認(rèn)識,就是那日在天章寺觀景時(shí)遇到的紫衫老者。
“老先生,您這是?”全績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那日的老者可是華服雍貴,言談河山的人物,今日怎變成了粗衣老漢,心嘆莫不是這先生有特殊的異裝癖好?
“今日閑暇,聞界河有熱鬧,特來一觀,沒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全保長,失敬失敬啊?!崩蠞h脫下斗笠系于后背,滿是松皮的雙腳上染滿了泥漬,但絲毫不注意自家形象,仍與全績笑談。
“先生何必打趣小子,績區(qū)區(qū)一保長哪稱大名鼎鼎?”全績拱手自謙,向后退了兩步,與老者并肩而行。
“為公事,利國事,行善事,名望自有百姓傳,比那滿腹油水的大肚客好上百倍。”老者看向全績的眼神充滿欣慰,許久沒見過這么務(wù)實(shí)的年輕吏員了。
“嘿嘿!”全績笑而不語,老者言貶黃勝,他自不會接這話題。
“全保長,老夫有一事要問?!崩险吖笆肿稣埥虘B(tài)度。
“先生折煞小子了,先生盡管問,績?nèi)糁?,定盡言?!比兩髦攸c(diǎn)頭道。
“爾等疏通府河用的什么手段?”老者目色有些憂愁,似乎被某事所困。
“全數(shù)人力,以竹簍去沙,是最耗時(shí)的笨辦法。”
“原來如此,唉!”老者神情盡顯失落,沒有從全績口中聽到他想要的答案。
“老先生為何嘆息呀?”全績被老者沒頭沒尾的這么一問,心中也生了好奇。
“想起了些雜事,頗為頭疼。算了,不提也罷?!崩险咦晕艺{(diào)節(jié)了片刻,再道:“全后生,去讀書取個(gè)功名吧,流外入仕絕非正道?!?p> 老者再勸全績?nèi)?yīng)試科舉,他不希望這樣一個(gè)好苗子淹沒在吏海中,他與全績沒有利益牽扯,只為純純善心。
“不敢欺瞞先生,先生請看。”全績將衣衫向下一拉,顯露身上的逼真墨衣,隨即訕笑道:“有心而無力矣?!?p> 老者眉頭緊皺:“你糊涂啊,為何不潔身自好呢?”
“彼時(shí)年輕,不知將來何往?一時(shí)興起,堵了上流門路,不過這般也挺好,一條路,心更實(shí),為人處事也會更精細(xì)。”全績從老者言談中便可判斷他不是一般人,以誠換誠,方能更好結(jié)交。
“既然許了宏愿,那就用心去經(jīng)營吧,時(shí)勢造英豪,非一身墨衣能擋?!崩险咭仓坏米霭参?,但心中對全績的看好已降了數(shù)層,以吏出仕若無大機(jī)緣,終落碌碌無為。
“多謝先生賜言,績定竭力,不改初心?!比儾恢险咚耄哉勛駨谋拘?。
“嗯,好了,老夫今日也游乏了,咱們改日再聊?!崩险咭獑柕?、要?jiǎng)竦亩家呀?jīng)說完了,和全績再扯不上什么私話。
“那績先行一步,告辭。”
全績大步向街尾走去,老者望著全績的背部嘖嘖搖頭,連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