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攔路
三月初,楊柳依依,見臨城里。
府河之上,三五船兒滿載河沙,時有水鬼露頭,一派熱鬧景象。
“此間河段有銳石,大家小心些。”全績站在船板處,頭發(fā)散披,末端扎一柳條,全身仍有水漬,看似剛上船休息。
“保長放心,我等都看著呢?!卑朐率寄?,幫工對全績漸生敬畏,畢竟全績?nèi)杖找陨碜鲃t,五十筐泥沙不逞虛。
“還是注意些,莫受了傷不值當(dāng)。”全績點頭再作叮囑。
值此刻,岸邊來了一群農(nóng)民,個個手持棍棒,為首者是一拄拐的青衫老者。
老者目色陰沉的向身旁青壯示意,青壯敲響手中鑼兒,引得河面眾人注意。
“誰讓你們在此掏沙開河的?速速住手,不然某砸爛你們的破船?!鼻鄩颜Z氣火沖,一副要吃人的架勢。
“你們管得到寬,知道這是誰安排的活計嗎?”
“你來砸個試試,看某打不打斷你的腿!”
“予你們優(yōu)惠自不知,還敢在此叫囂?”
青壯的話立即引來了一片罵聲,沒人慣他這脾性。
遂雙方即刻嗆火,更有甚者拾石砸入水面。
“都住手!方才是誰扔的石頭?”全績怒目拍了拍船身,幫工將船只駛向岸邊。
“你是何人?”青衫老者雙目直視全績。
“西門里保長全績,你們剛才誰扔的石頭,若有人被砸暈在水下可是要出人命的!”全績一步躍上岸邊,與青衫老者相對而站,絲毫不懼他身后的數(shù)十人。
“西門里的保長,來我臨城里作甚?”青衫老者仍不答,做勢要包庇扔石者。
“老先生看不見嗎?某在疏通府河,這可是劉押司的公差,難不成你們想要阻攔?”全績先報出名號,為自家壯膽。
“劉景?”青衫老者眼中生了幾分忌憚,但很快又做平常:“劉押司并未知會我等,若是要疏通河段,我本村人即可,你們先停了?!?p> “老先生非要讓劉押司來處理嗎?”全績見老者態(tài)度決絕,心中生了幾分疑惑。
“當(dāng)然,你一外鄉(xiāng)保長還沒本事在此地強(qiáng)硬行事,都停了!不然石頭又要下水了?!鼻嗌览险咧攸c拐杖說道。
全績環(huán)視了一眼在場鄉(xiāng)民,心中思量片刻,不愿與其發(fā)生沖突,轉(zhuǎn)頭向水面大喊:“都停了,先上岸,某去請劉押司?!?p> 半個時刻后,幫工上岸聚團(tuán),全績挑了幾位年長者主持局面,千叮萬囑告訴他們不要和臨城里的鄉(xiāng)農(nóng)發(fā)生沖突。
而后,全績一人趕去了會稽城。
午時左右,全績到了縣衙。
“衙門重地,來者止步?!笔亻T卒子各持一水火棍,架在了全績面前。
“兩位老哥,某是西門里全績,來尋舅父劉景,望老哥通稟一聲?!比児笆中Φ馈?p> “哦,原是押司之侄呀,你且在此處等上片刻,某去幫你尋人?!弊渥右宦犎兩矸荩?dāng)即也賠上了笑臉。
“望老哥快些?!?p> 全績向后退了兩步,站在一側(cè)等待。
一刻后,街道走來一人,此人見了全績神情有些恍惚,想叫人又喊不出姓名。
“你……”
“范押司,我是全績,多日不見,押司近來可好?”全績自然記得這位酒席上認(rèn)識的刑名押司范立江,躬身行了一禮。
“哦!對對對,你是劉景的侄子,咱見過一面,你今日來衙中有何事?。俊狈读⒔膊恢?,和全績攀談起來。
“尋舅父有些事。”全績訕笑回應(yīng)。
“何事?說出來,若能解決,某定幫你?!狈读⒔切汤舫錾?,做事喜歡追根究底,當(dāng)然也是看在劉景的面子上真心想幫助全績。
“呃……”全績一時語塞,他沒想到范立江會如此實在。
“不愿說罷了,告辭?!狈读⒔袂槁燥@不悅,大步欲要入門。
“范押司且慢,事情是這樣的……”全績所請之事不是見不得人,說了也無妨。
范立江聽罷,微微點頭:“你說的可是臨城里的老鄉(xiāng)書手吳三朋?”
“績不知那老先生,不然也不會鬧出這矛盾?!比儗εR城里的了解并不多,那村落雖然臨近會稽城,但風(fēng)氣格外保守,很少與外人來往,即便是賣柴采購,也是一村數(shù)人同行。
“此事好說,某去幫你說和,不必勞動劉押司了?!狈读⒔找猜牭搅孙L(fēng)聲,州府與官砦聯(lián)合疏通錢清堰,那劉景幾人先疏府河就成了落政績的美差,雖然范立江明言拒絕了劉景的提議,但幫個忙插上一腳,還是可行的。
全績落了兩難,不好言語,范立江緊接著又向卒子擺手:“去告訴劉押司,這事某幫他辦了,都是自家孩兒,沒什么不好意思的?!?p> “是,押司?!弊渥哟蟛饺敫?。
“唉?績哥兒行幾呀?”范立江話題一轉(zhuǎn),先行在前引路。
“家中排行老五?!比冎坏酶S在其身后,心嘆聰明人無縫不入。
“五郎啊,你是不知道臨城里的風(fēng)氣,那村子閉塞的緊,平素走個官差都要聚全村人商議,疏通府河這種大事他們必定會攔,說白了就是一群頑固不化的刁民啊。”范立江一副知之甚深的態(tài)度,間接告訴全績這事兒他能辦成。
“績也沒見過這種人,二話不說便向河中扔石頭,這要是砸上一二,兩家都是難纏的官司,何必呢?!比冸S口應(yīng)承道。
“哈哈哈,五郎想得通透,只可惜愚民是勸不動的,這些年刑名官司都入不了臨城里,他們自行一套村規(guī),比王法還管用。以后縣衙也差遣過幾位鄉(xiāng)書手,但無一例外都被這群刁民驅(qū)逐,到頭來還是吳三朋主事?!狈独涎核拘那椴诲e,與全績細(xì)細(xì)講這臨城里的趣事。
“這般不就成了法外之地了嗎?”全績欲言又止,那還要縣衙何用?
“沒辦法呀,不過吳三朋主事,年年賦稅不差,役工也派的足,這對縣衙來說便是最好的鄉(xiāng)書手。至于其他事情可以慢慢商議嘛?!睙o論是范立江,還是劉景,都報的是這個態(tài)度,畢竟有很多鄉(xiāng)里差的稅收呢。
“范押司所言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