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秋苗
七日后，西門里公祠。
今日小樓熱鬧，鄉(xiāng)書手、七位保長、甲頭齊聚。
“五郎啊，溪橋修的如何了？”全福與全績相鄰而坐，隨口攀談。
“昨日已經(jīng)修完了?！比兘袢丈挝绮牌鹕?，精神頗佳。
“五郎為鄉(xiāng)里做了一件善事啊。”全福恭維了一句。
“力所能及，當做盡心。”全績擺手自謙。
“都停了！”全有德高聲制止眾人，從懷中取出一文書：“今年的秋苗下來了，除了正稅之外，還有諸多雜稅，爾等看要如何征收？”
高宗南渡以來兩浙的賦稅居天下之首，紹興府又是陪都，其間稅務(wù)更是冗雜，總制、月樁、版帳、耗米、折帛、和預(yù)買、科配、和糴沒有一樣落下的。
“二哥，要不還是老規(guī)矩，甲頭催稅，保長隨行?！毙炝窒氲媚钦鄄暮锰?，但收稅是最得罪人的活計，總要有一個背罵名的，全績這甲頭正合適。
“不妥，全五才當了幾日甲頭，他又沒收過秋苗，怎會懂其中的規(guī)矩？若諸位要用舊法子的話，也該學一學當初徐七剛?cè)渭最^的方法：保長催稅，甲頭隨行?！比Ｕf了一句公道話，當然也有攀附全有德的意愿。
“十六說的對，本就應(yīng)該這么做?！比狭硗鈨晌槐ｉL也相繼表態(tài)。
“好，那就這么決定吧，十日之內(nèi)務(wù)必妥當，以免縣中追責，落了損失?！比械聸]有再詢問徐林四人，直接做了決定，全績修橋好不容易攢了點名聲，全有德不能讓五郎的美名壞在這秋苗上。
午后，全福領(lǐng)著全績四人從村南開始收秋稅，一路上全福也將秋苗的稅種說予全績，全績聽的十分仔細，時而還要反問幾句。
“五郎啊，秋苗聽上去繁瑣，實際交起來就簡單了，全當是一種稅賦?！比Ｍ崎_自家院門，向房中喊了一聲，一婦人提著一貫錢出門交給全績。
全績接錢點頭，他大致也聽明白了，收秋苗不是看朝廷要什么，而是看百姓有什么，秉持的原則就是向上有個交代，向下餓不死人，中間人靠折帛差價撈些油水。
繼，五人又去了鄰院，這打頭幾家都是殷實戶，交的全是銅錢，但再往后走就五花八門了，谷物、竹編、粗帛、活禽皆可為稅。
半個時辰后，全福站在土矮墻前皺眉道：“五郎啊，這幾家都是破落戶，待會入門不多強求，有則取，無則某來補?！?p> “好。十六叔做主便可?！比儗θ５目犊纳恍?，他所說的補秋苗可不是自掏錢財，而是減少一份得利去湊補，說來說去還是他所轄戶民的稅財。
傍晚時分，全福一保戶民的秋苗全部收完，全績四人將這些財物送到全福家中，一一做了清點，而后離去。
這些財物從現(xiàn)在起歸全福所有，無論他想什么辦法，只要在十天后湊足給縣府交納的秋苗錢便可。
天暗，全績返家，全有德坐在樹下竹椅處，高喊劉翠為全績準備飯食。
“五郎，今日可還順利？”全有德現(xiàn)在看五子是越看越喜愛，有公心，知上進，與人善，能吃苦這都是全績近期來展現(xiàn)的品格。
“嗯，村南三十余戶都交了秋苗，諸多財物也運到了十六叔家中?！比兟渥咀?，心情頗為惆悵，雖說全福答應(yīng)給破落戶補秋苗，但卻沒有輕饒貧賤人，欺的老漢雙淚縱，罵的青壯雙膝跪，別人交的是錢物，他們舍得是顏面，全績不愛看，但有人好這口。
“五郎，怎不高興？”劉翠端著熱騰騰的面食走至桌前，一眼便看出了兒子心情不佳，關(guān)切詢問道。
“許是伐木架橋累的，緩兩天便好了，母親不必擔心。”全績邊吃邊說道。
“那五郎哪天去山陰城？”劉翠坐在全績身旁小聲詢問，她現(xiàn)在更掛念全秀春。
“母親要不和績一起去吧?！比兲嶙h一起去看三姐。
“我就不去了，你去的時候一定要對陳實說清楚，我家還等著他來提親呢?！逼鋵崉⒋渲幌Ｍ畠哼^得幸福開心，這句話完全是幫好顏面的全有德所說。
“母親放心，等績?nèi)チ松疥幊嵌ń桃唤剃惾?guī)矩?！比冺樦鴦⒋涞脑捳Z，也給全有德?lián)醾€心寬。
“今歲的事多著呢，還有劉茹的婚事，劉茹比五郎還小一歲吶。”劉翠婉轉(zhuǎn)提醒全績也該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嗯，績速去速回便是?！比冄b作未懂，放下碗筷說了句：吃飽了。
“唉，你什么時候才能懂事??？”劉翠戳了戳全績額頭，拿著碗筷又回了廚房刷洗。
全績并未反駁，起身為全有德斟茶，自己也端了一碗：“父親，這稅中利錢是鄉(xiāng)司定的，還是？”
“州縣府定的，鄉(xiāng)司哪有立稅目的本事？”全有德說的輕松，天下都是這般收秋苗的。
“哦！”全績只作點頭，未發(fā)高談闊論，一個餅養(yǎng)一個國家和半個餅養(yǎng)一個國家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有些問題原本就存在，只是半個餅的時候更明顯罷了：“父親早些休息，績?nèi)フ掖罄闪牧?，學一學文章?！?p> “嗯，績哥兒你說大郎有狀元之姿嗎？”全有德心血來潮笑問道。
“中個進士應(yīng)該不成問題吧。”全績信口胡謅，反正以后所有的狀元都是趙大的門生。
“哈哈，那就好，不枉費為父供讀他多年。”全有德說話間起身回房。
全績則徑直去了后院書房，房中有燈光，趙氏兄弟同坐一案，趙與莒持筆認真抄寫著所借的書籍，而趙與芮的手中筆在紙上畫著符，頭部時高時低，已經(jīng)困倦難耐。
“大郎?！比冚p叩房門。
“五哥請進?！壁w與莒目中藏喜，自全績當了甲頭后白日多是忙碌，但夜間總會來書房小坐片刻，和趙與莒談些知心話：“五哥，今日怎回來的這么晚？”
“去收秋苗了，弄了三五車竹編、粗帛，還有一車谷糧，可把人累壞了。”全績將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一一告訴未來的趙官家，讓趙官家對民生疾苦有更深刻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