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他說媳婦是自殺的
累了一整天,我洗干凈手才去吃晚膳。玉嬤嬤給我盛了一大碗稀粥,加了幾根青菜,讓我先緩一緩。秀麗說一會讓我把衣服換下來,她給去洗一洗?!拔页蛑@么多東西都帶著血跡,挺臟的。小主,咱們要不然把小衣也洗洗吧?!?p> “我又沒穿著小衣干活,干嘛要洗?”
“出汗了呀。我看您下午擺弄那幾個血屏風(fēng)的時候,腦門子上全是汗,想必小衣也濕透了?!?p> “也對,那幾個屏風(fēng)上面的字太小了,還特別模糊,都看不清楚?!蔽一貞浟艘幌??!敖裉炀退懔?,明天再換吧,我想吃完就睡了?!?p> “嗯,咱們都早點睡?!眲偝酝觑?,玉嬤嬤就張羅著鋪床了。我只好蜷坐在小廳堂的大椅子里,不一會就困得迷糊了。但似乎是剛睡了一下,就聽到驚天動地的修理大門的聲音,還有雜亂的腳步聲。
我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這是怎么了?”
就聽得身邊是肖不修的聲音,“給你修大門來了!”
嚇得我一激靈,立刻清醒了過來。尋聲望去,他就站在我身邊,低頭看著我。我想立刻起身,但可能是卷縮的時間有點長,腿麻木了,完全動不了。他看出了我的異狀,伸手在我的腿上推拿了幾下,居然立刻就好了。
“太厲害了,怎么就不疼了!”我很開心地摸著自己的腿,這怕不是傳說中的神功吧。
可能是太過于喜形于色,他居然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要怎么接住我這句話,只好很無語地看著我。我干脆借著他的胳膊站了起來,還蹦了兩下,居然也不疼了?!爸x謝肖大人?。≌姘?!”我這么出自真心的吹捧,估計他也是愛聽的,明顯臉色就好了很多。
“小事,算是謝謝你的工作。”肖不修的聲音依然清冷。“我也答應(yīng)了承諾,派人來給你修理大門和家具,還有什么東西,都可以一并提出來,我讓人去辦?!?p> “好像也沒什么吧,我這里小,也不需要什么?!蔽铱戳丝粗車?,也真的沒什么可收拾的。本來就沒什么家具和物品?!靶ご笕瞬幌訔壩揖秃?。”
“嫌棄?”他挑了挑眉。
“嗯,對于很多人來說,我這個冷宮里的人應(yīng)該是沒什么用處的,難得肖大人不嫌棄,還讓我有些事情做。”
“物盡其用罷了?!?p> “我還挺喜歡的?!?p> “你有何看法?”他看著我。
“那兩箱東西?”我看著他,“也沒什么想法吧,這背后都是人命,我也沒看到全套的案件內(nèi)容,所以也不好評論?!?p> “印象最深的?”
“都差不多,沒什么印象深的?!蔽一卮鸬暮芾蠈?,這些證物很分散,具體都是什么,還要看更多的東西才能判斷?!暗共蝗缧ご笕私o個提示,比如您覺得有什么我可以幫著分析一下的。我看著這么多吧,都是零碎的內(nèi)容,很難串在一起?!?p> “你有興趣?”
“哎,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動動腦筋,圖個熱鬧罷了?!蔽铱戳丝赐饷嫘薮箝T的人,居然來了十多個太監(jiān),玉嬤嬤他們都站在院子里不敢進屋來,可能是肖不修之前說過什么了。
“那可否跟我去一趟南廠?”他還挺客氣。
“我可以出冷宮么?”我居然有點小興奮。
“跟著我,可以?!?p> “會不會給你惹麻煩啊?”我還是有點擔(dān)心的,畢竟身份擺在哪里,萬一有事情,豈不是我要承擔(dān)。
“無妨。”肖不修神情自然。
“算啦算啦,別給你惹麻煩。咱們就在這里隨便說說好了。你放心,我這里沒有人偷聽,你把他們都再弄得遠(yuǎn)一點,我們再說話?!甭牭轿疫@么說,他居然嘴角動了一下,這是笑了么?怪好看的。
“你最想知道哪一件背后的故事?”他坐了下來,并示意王力把我們這屋里的門窗都關(guān)上了。張禾送進來了一些茶和糕點,真心是精致,絕對比我的稀粥青菜好多了。不過,我喝粥太多了,也完全不餓。倒是這清茶很香,我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完全沒見外。
“說說那個屏風(fēng)吧,看起來很古怪,但又說不出來哪里有問題。”
“這個案子是鴻圖閣大學(xué)士張炳林家的事情,說來也是奇怪,他以及他家是屬于本分老實人,兢兢業(yè)業(yè),倒也沒有出過差錯。誰知上周他家長子的正房妻子忽然從三樓跳下來死了。因為事關(guān)人命,他們也立刻報了官,京畿府尹陳大人去勘察了現(xiàn)場,覺得無可疑,就結(jié)案了??烧科拮拥哪锛胰苏J(rèn)為她不可能自殺,所以不依不饒要討個說法。所以,一直在衙門外喊冤,搞得京城里一時間議論紛紛。皇上讓我盡快結(jié)案,我雖然也存疑,但沒有證據(jù),所以如果這幾日再無新的進展,我便結(jié)案處理了。”肖不修三言兩語將案件的前因后果說了個清楚,看起來也嚴(yán)絲合縫,滴水不漏。
“那他妻子跳樓自殺的原因是什么?”
“說是因為她的小兒子前幾天出了意外摔斷了腿,這婦人一直自責(zé)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孩子,所以愧疚而自殺了?!?p> “這腿是以后都?xì)垙U了?”
“據(jù)說是,但我也沒有見到?!?p> “那按道理說也不至于要自責(zé)到自殺吧?應(yīng)該是更加竭盡全力去照顧好這個兒子才對?!蔽颐嗣约旱耐?,“再說了,就算是難過,也應(yīng)該是這個小兒子難過,甚至有可能自殺才對吧。”
“這孩子兩歲,還不太懂事?!毙げ恍蘅戳艘谎畚业耐?,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別處。
“我說一下我的疑問哈。”我想了想,也沒有什么疑點,只是把自己覺得奇怪的地方說出來。“你看那屏風(fēng),應(yīng)該說的是一個愛情故事,類似鳳求凰吧。早春時節(jié)外出踏青,兩名女子說說笑笑地前行,遇到一名策馬而行的男子,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之后就是一名女子坐在窗前看書信,之后就是一男一女畫眉的閨中秘事。上面也寫了一首詩,字特別小,我看了很久才認(rèn)全的,但也沒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這女子的樣貌和穿著略有不同,但又相似,所以我不能斷定到底是誰跟了這個男子紅燭共度。”
“這屏風(fēng)據(jù)說就是這長子與夫人的愛情故事,沒有提及還有另外一個女子?!毙げ恍薹磫?,“那名不是侍女么?”
“你還記得那兩名女子的長相么?雖然都是瘦長臉,但其中一個嘴角有一顆小痣,真的很小很小,不仔細(xì)看不會發(fā)現(xiàn)的??墒?,正是有小痣的這個女子沒有和男子共話西窗……”我忽然看到肖不修唇下也有一顆小痣,真的不仔細(xì)看,都看不出來。頓時就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只好看著他。若是有一天,他扮上了女裝,怕也是妖嬈風(fēng)情且光芒萬丈吧。
肖不修看著我,忽然騰地站起來,拖著我就走?!霸蹅?nèi)ツ蠌S再去看看這件屏風(fēng),我也要再確認(rèn)一下。”
“這么晚了,不合適吧?!睂m門都落鎖了,他居然想帶我出宮去。
“這有什么,盡快弄清楚,我也好和皇上交代?!毙げ恍藿^對是個行動派,幾步就把我拽到門口,他的侍衛(wèi)見他出來了,就立刻將軟轎抬了過來。肖不修直接把我塞了進去,我的余光看到玉嬤嬤他們幾個才反應(yīng)過來,往出跑?!澳愫么跻哺业娜苏f一聲吧?!?p> “辦案!”肖不修在落下轎簾的時候,轉(zhuǎn)頭沖跑過來的玉嬤嬤只說了這兩個字,然后命人快速抬著轎子走了。我在轎子里都能想象得到玉嬤嬤他們的驚慌表情,不過也挺好笑的,這一年多無風(fēng)無雨,大家也很認(rèn)命,誰知道會發(fā)生今天這樣的狀況呢。當(dāng)然,能夠出宮也是個好事情,我都閑的要發(fā)毛了。
南廠居然特別特別近,出了宮門,感覺是拐了一條街就到了。轎子也沒有在大門口停下,而是直接抬了進去。我以為到了廳堂會讓我下來,結(jié)果是直接抬到了證物房,肖不修才掀開簾子,搭了把手,把我從轎子里拖了出來。
一時間,我還真的不太適應(yīng)這個新環(huán)境。主要是這個地方特別大,轎子居然能抬進了屋里。我下來之后,他們又迅速且默默地抬了出去。我有點目瞪口呆,看著肖不修。
“不如來親眼見證一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問題?!彼f這話的確也有道理,我跟著他走到了屏風(fēng)面前。這間大證物房,大到一眼看不到墻壁,全都是通天高的貨架,擺放著各種各樣的物品。我恍惚間似乎還看到了不少干尸,想想有點害怕,就沒看多看。只是緊緊跟著肖不修,不再左顧右盼。
這屏風(fēng)就是我下午仔細(xì)研究過的那扇,上面的才子佳人的故事看起來也沒有太多可疑。肖不修命人又點亮了幾盞燈,他仔細(xì)看了看,“的確,這女子沒有痣。但之前這男子是和有痣的女子交談,如果沒有仔細(xì)看,真的就不會發(fā)現(xiàn)這顆小小的唇邊痣。但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那就是才子愛的不是最后西窗的女子,而是那個有唇邊痣的女子呀??墒?,又不能明說,只好在這幅畫中做一個小小的手腳,紀(jì)念一下自己的愛情?!?p> “這是你的一面之詞,怎知真相是否如此呢?又和這正妻自殺又何關(guān)系?”肖不修面無表情的樣子還是挺嚇人的。
“我只是覺得奇怪嘛,也是您說的這是個愛情故事,但似乎看起來也不太對吧。那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去驗證一下,這位正妻是否有唇邊痣。雖然不敢說這個是什么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但只是解決心中一個疑問而已。我也是說說看看,您可別以為我能如何如何?!毕胂胛液托げ恍薏皇?,只是誤打誤闖而已,別說破案了,我連這些大人物的名字都搞不太清呢。
“你的猜測是什么?”
“那可能性太多了吧,不好說。”我又看了看屏風(fēng),順手摸了一下。肖不修也跟著我的樣子摸了一下屏風(fēng),沒說話。
“那我回去了?”我試探性地問他。
肖不修的瑞風(fēng)眼在燭火的映襯下居然特別好看,我又陷入其中。果然是玉面修羅,他們傳說的沒有錯。據(jù)說有不少女子傾慕于他,奈何是南廠都督,太監(jiān)身份。否則,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提親,他會有多少女人啊。
“宮門已經(jīng)落鎖,我也不能送你回去了。今晚就在南廠歇了吧,我讓人收拾出一間屋子。明日一早,我?guī)闳埓笕烁峡纯?。反正也出來了,不如也走走看看,省的你在冷宮里跟他們打牌天天輸?!?p> “你怎么知道我天天輸?”我好奇地問。
“你忘記我的身份了么?”他那個拽的二五八萬的樣子,真的很欠抽。
“好吧好吧,肖大人最厲害了!”我也很無語,只好低頭認(rèn)慫。“也沒有天天輸吧,至少也贏過幾次。”
“幸好你也沒什么東西,否則就都讓這幾個奴婢都拿走了?!毙げ恍薜谋砬橛只謴?fù)到了冷冷地狀態(tài),“即便是在冷宮之中,也應(yīng)該拿出主子的樣子。更何況是是前宰相之女,不能沒了身份和氣勢?!?p> “這個恐怕真的沒有。我都算是落難之人,還要什么身份和氣勢,湊合活著就好了?!蔽乙矝]那么多在乎的,就在證物堆了隨便看起來。
“莫動,有毒!”肖不修一聲厲喝,嚇了我一跳?!斑@里的東西切勿亂碰,倒不是怕亂,只是有些東西有毒,有些東西不能看。”
“好的好的,我就緊緊跟著肖大人好了?!蔽伊⒖袒厣碚驹谒磉?,亦步亦趨,不再多看一眼。要知道,這地方很可能就是大月國的所有隱秘事件的中心,我要是萬一看到什么不該看的東西,估計小命都沒有了。
我比肖不修矮了大半頭,身形又更消瘦一些,所以隱藏在他的陰影里,感覺還挺安全的。出了證物房的時候,有個侍衛(wèi)上前說事情,居然沒有看到藏在他身后黑暗中的我。當(dāng)然,他也是厲害的人物,只是一瞬間晃神,然后立刻就要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