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她滿心歡喜地出了店，卻被對面精品屋的吵架聲所吸引。
順著玻璃墻看去，那邊明顯已經(jīng)鬧得有點兒兇了。
幾個女柜員叉著腰，一個個尖厲著嗓子罵罵咧咧，團團圍著一個坐在地上的女人，她仔細一看，那女人竟然沒有腿，褲管空蕩蕩地垂下，旁邊是一架輪椅。
此情此景，宋小檁都不可能坐視不管了。
走近時，她才看見零零碎碎掉了一地的精美物品。
有的，已經(jīng)四分五裂了。
她拉住一個人問：“你好，你知道這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那女人撞壞了貨架上的易碎物品，店員正找她理論賠錢呢，不過她好像沒錢賠的樣子，說什么都要哭著跪下來賠罪?！?p> 周圍的人，皆是唏噓不已。
“喂，大媽，你別哭了，講講理，我們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是啊，你這是讓我們?yōu)殡y啊?！?p> “……”
殘疾女人只是掩著面痛哭，那雙常年干活的手布滿了傷痕和粗礪的老繭，哭得撕心裂肺又無能為力：“對不起、對不起啊，真的對不起，可是……太多錢了，我實在賠不起啊，對不起……”
“……”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眾生皆苦，唯有自渡。
“我來賠?！?p> 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宋小檁指了指地上碎掉的物品，坦然地從包里掏出了一張卡，“全部，我都賠了?！?p> 聽言，店員眼睛一亮，瞬間換上了一副討好的姿態(tài)，雙手恭敬地接過那張卡：“好嘞，一共一千五百元，您稍等。”
旁人議論紛紛：“這可真是個心善的小姑娘啊。”
“散了，都散了吧，別看了?！?p> “……”
她蹲下身，正想扶起殘疾女人，卻沒想到女人潸然淚下，跪著久久不愿起來，只一個勁地磕頭：“謝謝你啊，真的謝謝你啊，多漂亮的小姑娘啊，你是從天上下來人間的活菩薩吧，你是神仙吧……”
女人老淚縱橫，語無倫次，雖普通話說得不標準，還帶著一股兒口音，但那卻是宋小檁聽到過的最樸素、最真誠的感謝之言。
她趕忙扶起女人坐到輪椅上，笑了笑，“沒關(guān)系，舉手之勞而已，我可承受不住您對我行這么大的禮?！?p> “一千五百元，這哪能是舉手之勞啊！”
談起這一千五百元，女人滿臉的不舍得，連眼角的皺紋都透著一抹濃濃的悲傷，她從褲兜里掏出了皺巴巴的兩百元現(xiàn)金，顫抖著遞到宋小檁的手里：“小姑娘，抱歉啊，我身上實在沒什么錢?！彼职颜麄€兜翻了個底朝天，也只找出了十幾塊的硬幣，“真的對不起啊，小姑娘，你先把這些錢拿著，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吧，剩下的，我一定會慢慢還給你?！?p> 驀然，宋小檁如鯁在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皺巴巴的兩百元零錢，一看就是平時省吃儉用下來的，而今握在手中，她卻覺得是如此的沉重，尤其是女人的手背上有很多深淺不一、大大小小的傷疤，有冬天里被凍成瘡的口子，有被開水燙傷的疤痕……
這樣一雙勞累的手，簡直觸目驚心。
當女人的手握住她的手，那粗糙的感覺，硌得生疼，也讓她忍不住鼻尖一酸。
有的人，真的過得太苦、太苦了。
“阿姨，你不用還了?！彼匦掳褍砂賶K塞回女人的手里。
實話說，從第一眼開始，她就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
許是有緣吧。
女人的眸中還掛著眼淚，面露難色：“小姑娘，你是嫌棄我給的太少了嗎，還是嫌棄這紙幣太臟了，我……”
“不是，我怎么會嫌棄呢?！彼涡_急了，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虔誠地說道，“我只是想盡我的綿薄之力而已，況且這些物品又不是阿姨你故意弄碎的，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這樣的場面，不是嗎？所以啊，就當是我為、為自己積點福氣吧?！?p> 不，把福氣給陸景衍，就好。
女人感動于心，又想哭了，淚眼婆娑：“小姑娘，你人真好，又生得漂亮，你一定會有福氣的，但愿佛祖保佑你平平安安，萬事勝意?！?p> “謝謝您?！?p> 這時，店員迎著笑臉走過來：“小姐，一千五百元已支付成功，祝您購物愉快?！?p> 她接過卡，放進了包里。
有幾個店員拿掃把過來掃地上的碎渣。
突然，女人似乎有點兒激動，嘴里嚷嚷：“我、我的……”
宋小檁看過去，發(fā)現(xiàn)地板上安靜地躺著一個麻布包。
她問：“阿姨，那是你的包嗎？”
女人一邊點頭，一邊說：“那包里裝的都是些手串和項鏈，剛巧之前溝通好了的那家店鋪今天要貨，阿美又不在家，下海去了，阿丞也還沒回來，我就想自己過來送貨，正巧經(jīng)過這里，一眼從櫥窗里看到了個平安福，就想著給阿丞買一個，沒想到輪椅不小心碰了貨架，帶下了一堆精品?！?p> 她順著女人的視線看去，就看見了貨架邊上掛著一排的紅色平安福，金色的絲線亮得晃眼，墜入她的眼中，仿佛有了星辰大海。
“平安福，我要兩個?！?p> 宋小檁的聲音，格外的清亮，在不甚嘈雜的環(huán)境里，很有穿透力。
“好嘞，小姐，我這就給您取下來。”
最后，她把平安福送給了女人。
自己，則留了一個。
并且，還特意護送女人到前邊的店鋪送貨。
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做到底吧。
一路上，女人感激不盡，臉上堆著慈愛的笑容：“小姑娘，謝謝你啊，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但不論如何，你今天都一定要上我家吃頓飯，阿美下海應(yīng)該回來了，肯定抓了不少新鮮的大魚大蝦，我一定要做頓豐盛的大餐，好好地請你吃一頓?！?p> 宋小檁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沒關(guān)系的?！?p> “有關(guān)系！”女人真的急了，忙握住她的手，“你別跟阿姨客氣，不然我可得跪下求你了，我一直小姑娘小姑娘地叫你，顯得生疏，你叫什么名字?。俊?p> “宋小檁。”
“這可真是個好名字，有福氣的?！?p> “謝謝?！?p> “對了，小檁，你是南中的學生啊，我看你身上穿的校服?！?p> 宋小檁點點頭：“是的，我剛放學不久，過來挑選個禮物送朋友?！?p> “這樣啊，真巧，阿丞也是南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