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不知道雨的涼薄吧
他的手掌揚在半空中,良久,終是垂了下去,幾分妥協(xié),幾分自責(zé),“算了,去換件衣裳吧,別著涼了,我讓吳嫂熱下飯菜,剛剛是我態(tài)度過激了,小孩,對不起?!?p>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又沒有做錯什么,反正……我只是陸家的一個累贅,對不對?”
陸景衍愣了愣,而后堅定地?fù)u頭,“小孩,你才不是什么累贅,你怎么會這么說?是不是又聽旁人說三道四了,我早就同你說別聽這滿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在我這里,你永遠(yuǎn)都是小朋友?!?p> 小朋友?
宋小檁苦笑,她想說,她早就已經(jīng)不是小朋友了。
他卻似恍然大悟,“所以,這就是你今天和同學(xué)打架的理由?”
不,不是。
他什么都不懂。
盡管別人總在背后說她的閑話,說她是克星、不僅克死了自己的父母,還連累了年邁的外婆,說她不要臉為了榮華富貴賴在陸家多年都不肯走,甚至說她只是一只圈養(yǎng)在陸家搖乞擺尾的狗。
但這些難聽的言語,她聽多了也就不痛不癢,更不會計較太多。
她只是真的無法忍受……別人對他的不尊重。
那些人,用著最輕佻的語氣說——
陸家啊,那個大少爺呀,不過一個病秧子罷了,看也活不了幾年,再有權(quán)有勢又怎樣,早晚還不是得死。
所謂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想盡辦法去毀掉它。
太陽的光,雖然耀眼,卻也灼人。
猶如底下的一群人渴望接近那道光,可嘴里卻又囔囔道:“熱死啦、熱死啦?!?p> 那一幅幅扭曲的嘴臉,實在令人惡心至極。
當(dāng)時,她什么都沒想,只想撕爛她們的嘴。
所以,哪怕她被打得傷痕累累,淋著狂風(fēng)暴雨跑回來,也不在乎。
她只在乎陸景衍。
從頭到尾,她都只在乎他一個人。
可是,他怎么能夠認(rèn)為……她是因為這些可笑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才打的架?
他根本就不明白她深沉的感情。
宋小檁有些崩潰了,眼里含著水光,因為淋了雨的緣故,倒顯得楚楚可憐,又委屈不已:“陸景衍,你不知道雨的涼薄吧,因為你同雨一樣涼薄?!?p> 撂下這句話后,她轉(zhuǎn)身跑開了,吳嫂在后面喊:“小宋,你跑慢一點……”
恍惚中,她聽見身后傳來他低啞的幾聲咳嗽。
他生氣了吧,她又惹他生氣了。
其實,她自知他怎會涼薄。
如果他真的如同雨一樣涼薄,那八歲這年,她就該被送去福利院了,而不是在陸家過著衣食無憂的大小姐生活。
初見時,她六歲,他十一歲。
戲劇院后臺。
她躲在外婆的身后,生澀地打量著這個陌生又充滿神奇的地方。
這時,唱丑角的男人起了捉弄的心思,頂著未卸妝的臉突地湊過去,果然把她嚇得大哭,淚水汪汪。
哭聲驚動了角落里看書的少年,他的目光落到她稚嫩的臉上,片刻,倏地笑了。
他走到她的面前,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塊糖,輕輕放在她的手中,聲音溫柔,“這是巧克力糖,給你吃,不要哭了喲?!?p> 然后,她真的不哭了。
那塊巧克力糖又脆又香,伴著一點點的苦味。
可她卻覺得很甜、很甜。
從六歲的小女孩長成十七歲的小姑娘,十一年如流沙,將時間的溝壑填平補滿,唯有當(dāng)年那個少年的音容笑貌,在沙海里愈發(fā)清晰,且念念不忘。
進了房間,宋小檁抹掉眼角的淚水,卻還是忍不住低聲哭了出來。
陸景衍不涼薄,相反他很溫柔,對她真的很好、很好,可他的好,僅僅只能是一種大人對小孩的寵愛與心疼。
他們之間,總是隔著一道看不見的、淡淡的疏離感。
永遠(yuǎn)也越不了界。
她難過,是因為她動了不該動的心,奢望了不該奢望的東西。
人啊,總歸是貪心的。
她也不例外。
~
客廳。
“大少爺,小宋正值叛逆期,許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發(fā)發(fā)小孩子脾氣也是正常,她的話,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啊?!?p> 陸景衍,你不知道雨的涼薄吧,因為你同雨一樣涼薄。
這句話,聽得陸景衍的心竟一縷、一縷地疼了起來。
完全不放在心上……是不可能的。
他無視不了。
最后,他嘆了口氣,坐回沙發(fā)上,皺了眉頭,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吳嫂,把飯菜熱一熱,給小孩送去吧。對了,記得帶上藥膏和創(chuàng)口貼?!?p> “是,大少爺?!?p> ——————
清晨。
宋小檁去學(xué)校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吵架的緣故,陸景衍并沒有下來吃早飯。
其實,她有些自責(zé),怪她說的話確實太重了。
高二(三)班。
“小檁?!蓖涝S佳怡熱情如火,一把挽住她的胳膊,“昨天你超帥的誒!一人單挑那么多個人,好勇敢啊!”
宋小檁只敷衍地笑了一下。
勇敢嗎?
其實,她很膽小,也很懦弱。
她一點都不勇敢。
不過如今令她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因為打架的事情被叫了家長。
而她的家長……只剩下陸景衍了。
但昨天,又惹他生氣了,所以她并沒有告訴他叫家長的這件事。
算了。
宋小檁垂喪著一張臉,胡亂翻著語文課本,卻是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她想,
他應(yīng)該不會來了吧。
但沒想到的是,幾節(jié)課過后,仍舊風(fēng)平浪靜。
甚至,那幾個同她打架的學(xué)生還過來向她道歉了。
下午放學(xué),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
陳管家降下車窗,招手:“小宋,在這里?!?p> “陳叔叔?!彼涡_上了車,問道,“你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我順路,便提前來了。對了,陸總和陸夫人回來了,大少爺接人去了,讓我囑咐你早點回家?!?p> 她一聽到陸總和陸夫人回來了,突然變得拘謹(jǐn):“哦……陸叔叔和安阿姨下午剛回來嗎?”
“是啊,可能要住上一段時間。”
“那……陸景衍呢?”鬼使神差地,她問了一句。
“大少爺怎么了?”
“他……他早上沒有下來吃早飯嗎?”
陳管家笑了,原來這小妮子是在關(guān)心大少爺??!
“大少爺一早就出去了,西裝革履,可能是出去辦重要的事了。”
“哦。”
重要的事?
恍然之中,宋小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