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悲痛之后,奕王把張清重新安葬好,給阿健和活著的村民留了不少銀兩,便踏上返京的路,一路上,他沉默悲痛,恍若死人……他感到,雖富貴已極,卻無比悲涼,像是一無所有……
鄴京,東華門城門口,兩個乞丐模樣的人一瘸一拐地拄著棍棒藏頭露尾地進了城,其中一個乞丐高子高大,左手有六根手指,他對身邊身型中等的乞丐說,“殿下,我們終于回來了!”
瑞王見終于進了京,喜極而泣,“總算死里逃生,不知朝中局勢如何?”
顧勇的人馬已先期到達,回營安置,不久,收到六指的飛鴿,得知他們安全,放心。
六指道:“殿下,顧勇說朝廷收到凱旋的消息,但不知我們生死,要不要先回宮復命?”
“我們這樣過去,肯定不妥!顧勇說武王已攝政,眼下,更應低調(diào)行事,先回府!”
“是!”
瑞王帶六指先回了府,了解情況。
自顧勇負傷回京,將遇刺一事告知賢王,賢王瑜王父子料定是武王所為,不抱希望,甚至著手準備后事,不料,突然見二人安然歸來,喜極而泣。
“父王……!”瑞王穿著乞丐裝站在賢王面前。
“瑾兒,你沒事,太好了!”賢王大喜,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如此看來,二皇子的死真的就是大皇兄所為了!”賢王道。
瑞王卻為武王做攝政王,掌控局勢,憤惱不已,他不僅坐享了對北狄的戰(zhàn)果,還差點害自己身亡,報仇心切。
賢王勸他鎮(zhèn)定,眼下局勢,只可暗取,不可明爭,稍有暴露,便大禍臨身。
“眼下朝臣大部分已歸附武王,皇上病重,張海儒欲與蕭家結(jié)合,作為抗衡,張海儒對我一直態(tài)度不明,他若想自立,也不得不妨。”
“張海儒不重要,重要的是蕭家的態(tài)度!”瑞王分析道。
“蕭淵與張海儒是世交,而蕭云峰又對張珺一往情深,恐難為我所用!”
說到張珺,瑜王思量。
“不是朋友,就是敵人,若把張海儒除掉,蕭云峰那個武夫,量也沒有本事起誓事!”瑞王道。
“那是下下策,且你能想到,武王兄又豈會不知?兵不血刃,方為上策!”賢王按捺住他,“近期傳來立儲風聲,若你二人有一人當選太子,張海儒也自然沒得選?!?p> “怕只怕武王伯伯先下手為強,推舉陳俊琦那個廢物!”
“那是肯定的!”瑜王參與道。
“所以眼下,我們該當如何?”瑞王問。
“先讓武王和張相彼此消耗,我料想張蕭聯(lián)姻不會順利,靜待武王兄出手,然后再找機會。不過,其實,還有一策,便是設(shè)法和張海儒聯(lián)姻,先把他拉攏過來,瑜兒,你可愿意娶張璐?”
瑞王震驚:“父王!”因為張璐乃瑞王所害好,當日悔婚娶盧氏也是迫不得已,斷不忍見張璐嫁與他人。
“瑾兒,我知道你對張璐余念未消,但是盧尚書這邊,我們?nèi)f不可失去……”
瑞王退卻,“是,父王!”
賢王看看瑜王,瑜王很是為難,她一心只在張珺身上,對張璐如果有,也只是厭煩。為難道,“父王,孩兒…………”
“成大事者有舍有得,聯(lián)姻也只是個名分,今后你還是想娶,你想娶的女子……”
“是,父王,孩兒從命……!”瑜王心知此生得不到張珺,娶誰都一樣,只得先顧全大局,聽從父命。
此言一出,瑞王大驚,他搞不懂二弟的心思,究竟是看上了自己心愛的女子,還是對大位萌生野心,心生芥蒂。且父王一向是看重自己,為何突然叫玉兒聯(lián)姻?
賢王見瑜王如此懂事,寬慰地點點頭。
“十日之后,便是蕭云峰與張珺的大婚之日,我先去探探張相的口風,你便于當日向張相求親?;槎Y人員眾多,量他也不敢當眾駁了我的面!”
“是,孩兒遵命!”
商量完大計,瑞王和瑜王前后腳走出賢王書房,瑞王試探道,“想不到,玉兒如此大義,拿自己的終身大事押注。”
瑜王為免王兄誤會,解釋,“我答應父王,實屬無奈,王兄可還對璐小姐留有舊情,不會怪玉兒吧?”
“哪里,肥水不流外人田,璐小姐雖是庶女,卻難得聰慧大氣,能嫁于王弟我很心慰!”
瑞王口是心非。
“那就好……,王兄自北狄回來,死里逃生,著實不易,我也該當為父兄分擔一些!”瑜王向瑞王表露無奪嫡之意,瑞王放心,微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心下卻覺這個弟弟,不得不防了。
瑜王還有事,拱手與他告別。
六指前來打探情形,聽出門道,“殿下,情形如何?”
瑞王拉下臉來,“不妙啊~!對了,岳父那邊進展怎么樣了?”
“聽說已安撫了災民,準備回京!”
“派些人手,前去接應,確保岳父安然回京!”
“是……!”六指剛轉(zhuǎn)身,卻見顧勇急色匆匆地進府來,看上去很喪氣,“殿下不好了!”
瑞王緊張上前:“何事?”
“我今日進宮交虎符,聽見陵州來人報,盧尚書遭遇不測,已經(jīng)沒了!”
瑞王震驚:“怎么回事?”
“盧尚書賑災完之后,于回京途中,馬車損毀,不小心,墜渠身亡!”
瑞王主仆一聽,便知是武王的手筆,害自己未成,卻把岳父害了。
“武王……!”瑞王怒不可揭,發(fā)狠道。此時,聽見盧氏哭哭啼啼的聲音,掩面飛淚地跑過來:“王爺,父親沒了,定是為奸人所害,你要為他報仇!”跪在瑞王跟前。
“扶夫人回去!”瑞王命令六指。
“王妃,王爺已然知曉,他剛回來,你先讓他靜一靜……!”盧氏不敢再哭鬧,安靜下來,撇開六指,自行回房。
翌日永安宮,太和殿上,熙貴妃垂簾于皇位之側(cè),武王堂而皇之地坐在御階上的一把椅子上,府視群臣。
他昨日便知瑞王安然返京,責怪劉固等人辦事不力,此刻,假裝毫不知情。
而階下的瑞王,則握緊拳頭,憤恨不已。
“攝政王!”禮部尚書李尚書站出來,為瑞王邀功,“瑞王出征北狄凱旋,當有嘉獎!臣等懇請擢升瑞王為瑞親王!”
緊接著,有些屬官站出來附議,“臣等附議!”
武王看了看史尚書,史慕廉識相地站出來反駁,“李尚書,此次瑞王出征,陛下的旨意是只可威脅,不可動兵!但瑞王卻刻意逞強,不但斬殺東胡使節(jié),還在烏吉可汗提出求和的前提下強行作戰(zhàn),損兵八百,還逼死了烏吉可汗,致使東胡對我國埋下恨意,加劇隱患,我看,此次,不降罪已是寬仁!”
“你—!”
李尚書說不過他,武王暗暗得意,“細究起來,我方損失也不少,眼下錢糧吃緊,瑞王以后行事要慎重!”
瑞王心中很是不快,只能應道,“是~!”
“諸位還有事嗎?”武王發(fā)話,順便看了看階下心不在焉的奕王,掛著紅腫的黑眼圈,眼神出神,不知心思又在何處,便悻悻而言,“無事,散朝!”
“退朝~!”高德昭高喊,眾臣散去。
眾臣走出太和殿,武王提醒奕王,“琦兒,你不要覺得父王已經(jīng)攝政就開始松懈,大權(quán)遲早要落到你身上!”
“父王!”奕王也提醒他,“父王只是暫代朝政,權(quán)力歸屬當由皇上說了算,我勸父王不要越矩!”
武王冷笑一聲,小聲道,“父王做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你怎么還耍小孩子氣?”
奕王:“孩兒沒有置氣,相反,孩兒現(xiàn)在更成熟了,勸父王不要忘了人臣本份,否則,遲早會招來禍患!”
“哼!普天之下,還有誰敢動本王!你如此膽小謹慎,可真不是本王的兒子!”武王惱怒一聲,坐進轎中,奕王不置可否。
柳香君自那夜奕王鬧完九霄樓后,便對自己心生厭惡,奕王的年少真情讓她動容,她想從良,不知能否從頭再來?而當年,有一人對他的傷害烙印猶深,又怕重蹈覆轍。她開始找各種借口拒客,甚至,連武王來了,也只強顏以對。
王媽媽怕得罪幾位大員,背地里訓斥她。
“我說香君??!這幾日是怎么了,怡心院上下百十號人還指著你吃飯呢,不能給點好顏色?”
“對不起,媽媽,我最近有點累,想休息一段時日,不想見客……”
“連我都不見嗎?”
正說著,武王威嚴肅穆地掀簾進來,王媽媽驚駭,忙迎上前:“哎呦,我的王爺,您怎么突然駕臨?也不讓人通報一聲,您看這一點準備都沒有?”
武王見柳香君憔悴的模樣,“怎么,身子不適?”
“哪有!”王媽媽對香君使個眼色,讓她殷勤照應。
香君迫于威勢,上前挎住武王柔笑道:“王爺來哪能不適?您稍坐,我先去沐浴……”說罷,去里間命人準備浴湯。
王媽媽舔笑著給武王倒了一杯茶,關(guān)門出去:“王爺慢用~!”
奕王自張清死后,心中甚無著落,夜晚,出來逛街散步,不知不覺又走到怡心院門口,孫羽驚訝,“殿下~!”
奕王抬頭看到三樓柳香君的窗戶,燈火通明,有人影在晃動,心中糾結(jié),既思念她,又不想見她,不知她此刻,正被誰糟蹋。
孫羽為免奕王傷心,走過來提醒道:“殿下不是不想見那個人了嗎?”
奕王不語,腿腳卻不聽使喚地走了進去。
張珺自在錦繡閣遇見奕王,得知他是武王的兒子,便決心了斷,“他是仇人之子,我與他絕無可能!”悔恨自己當初輕易動情,對不起爹娘,但又被割舍感情的痛楚折磨。
“小姐怎么好像不開心?”青竹端著一杯茶走進房間,見她在發(fā)呆。
“沒什么……”張珺收斂神態(tài),問道,“今日見到那個人真是奕王?他叫陳俊琦?”
一聽談起奕王,青竹又來了興致,“不錯!小姐甚少出府,沒見過奕王,怎么樣?奕王是不是仙姿曼妙,是天底下個頂個的美人?”
“也沒美到哪去!”張珺否認,“聽聞奕王是全京城最花心的人,你們?yōu)楹芜€迷戀他?”
“不知道,他那樣的人,如何行事都能被原諒……!”青竹又迷離起來,張珺感到不可理喻。
張珺心想,“陳俊琦,好一個大眾情人!怪不得不去找我,原來,我對他而言,真的只是路擷之野花罷了!今日還做出那番緊張在意之態(tài),真是令人作嘔!今日那般,只怕也只是因為未得手,不甘心罷了……”她愈想,愈悔恨自己癡心錯付。
“小姐,在想什么?”青竹見她神思恍惚。
張珺回過神來:“沒什么……”她穩(wěn)定情緒,遮掩過去。為報父母之仇,丞相之恩,她下決心了斷,嫁給蕭云峰。
奕王走進怡心院,徑直上樓去香君臥房,王媽媽從樓上遠遠看見他,大驚。
“哎呀,不好了!”想著武王還在房內(nèi),父子相撞可如何是好?
忙轉(zhuǎn)身去香君處查看,此時,武王已云雨盡興,穿戴好,走出房門。
“王爺~!”王媽媽笑嘻嘻地挎住他。
“怎么了?”武王詫異。
“今日新進了上好的雨前龍井,我?guī)鯛斎テ穱L!”挎著他往后頭茶歇室走。
“本王還有事,改日吧!”
“擇日不如撞日,耽誤不了多少功夫!”武王身體勞累,正好想放松放松,便跟她走了進去。
此時,奕王從前頭樓梯口上來,徑直朝香君房間走來。
香君正在收拾床褥,見奕王悄無聲息走到身后,嚇了一大跳。只見他神情憔悴,面容凄苦,像遭受了一場巨大的打擊,才幾日不見,怎會如此?許是因為自己,自責懊悔又涌上心頭。
“殿下不是惡心我嗎?我這樣的人,怕臟了殿下~”香君想推開他,讓他斷情。
奕王低頭不語,見她鋪床疊被,知她又剛剛行事完,不知是怨是恨還是張清的事,怒上心來,反手“啪!”便給了她一巴掌,憤恨道,“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這樣?!”說著,臉上豆大的淚珠便又涌了下來。
香君急了,“殿下到底想怎么樣,明知道我臟我惡心,還要往前湊!殿下到底在折磨我,還是在折磨你自己?!”她摸著臉上的紅印,委屈道。
“能不能不干了?我養(yǎng)你!你不是想要錢嗎?本王有的是錢!”說罷甩出一打銀票扔在桌上。
香君苦笑。
奕王:“王媽媽花多少銀兩買的你,這些夠不夠?夠不夠?!”
柳香君縱然痛苦難耐,卻也無法挽回清白,一切都回不去了,冷靜地開始一件件脫衣服,“夠!王爺,今日我們就一次了結(jié)!”
“住手!”奕王吼她,抓住她的手止住。
孫羽在門外盯守,聽見奕王又發(fā)狂,不好進去阻止。
少頃,突見王媽媽挎著武王舔笑著地從拐角處走了過來,迅速別過臉,轉(zhuǎn)向朝房門方向,以免被認出。
武王未認出他,卻無意間聽見里面的嚎叫聲。
“誰在里面?”警覺地問王媽媽。
“呃——是一品居的謝員外,王爺,您累了,我扶您下樓!”王媽媽看到孫羽,驚駭?shù)負踝∥渫醯囊暰€遮掩。
武王身困體乏,沒有聽出奕王的聲音,隨王媽媽下樓,回了府。
孫羽心底暗暗為奕王悲哀,“殿下啊,你看上誰不好,為何偏偏是她?”
香君還在脫,眼看將要脫去胸衣,奕王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她,緊得她喘不過氣來……
香君知道奕王的全部心思,便不再掙扎,也抱緊他,緊接著自己又哭了出來,奕王聽出她哭聲中的苦楚與無奈,愛撫著她的頭,將她抱上床,兩人合衣睡去,一宿無話。
孫羽見奕王歇下,便找了間客房休息。
這夜,很平靜,香君看著躺在她身側(cè)之人,清秀的容顏,干凈的靈魂,又念及自己配不上他,唯傷心流淚……
王媽媽見奕王留宿,很是為難,怕今后要攪在他們父子之間,不知該不該把奕王和香君的事告訴武王……
夜間,奕王在床上醒來,香君想要寬衣服侍他,被他拒絕,他尊重她,并未把她當娼妓,他想讓她感受到真正的尊重和愛。
“你可知我為何而來?”黑夜中,他眼中閃著淚花,“因為你現(xiàn)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柳香君感動,這些男子,除了飛走的賀文軒,唯有奕王,把自己當人。
“明天,離開這好不好?”奕王懇求她。
“去哪?”香君問他。
“我自有安排,總之,離開這,擺脫這一切……”
香君知道,這個少年,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