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繁盛的耀安城中,出現(xiàn)了一個天賦秉異的少年俠客。
那少俠看上去不過十幾歲,唇紅齒白,鮮衣怒馬,好看的像是天上的神仙,可一出手卻能將身形比他大出許多的彪形壯漢打得痛哭流涕跪地不起。
那便是少年時的丁騁。
出身耀安城富戶人家,自幼習文練武,打贏了城里無數(shù)擂臺。要不是年紀尚淺,早就成親了。但即便如此,想將自家女兒許配給他的名門望族也不在少數(shù)。
丁騁是那時耀安城的夢想。
女子想嫁給他,男子想成為他,長者希望后輩都能像他。
當年的陳相早已成為修仙界中小有名氣的大能,不少人攜厚禮上撫仙宗,想要拜他為師。畢竟在看重宗門傳承的修仙界中,師承越有名望,起點便越高。
但這些人全都被陳相一一拒絕,到最后,但凡是帶禮物上山找陳相的,全部閉門不見,禮物丟下山去,看也不看。
就這樣過了許多年,久居撫仙宗的陳相聽說了丁騁的名號,知道他根骨奇佳,才智過人,文修武功一點就透,還通曉音律,竟不遠千里趕到耀安城,主動登門,要收丁騁為徒。
那時的陳相眼界頗高,心高氣傲,初見丁騁時,便說自己一直在找一個配得上成為自己開門弟子的人,而丁騁便是他選中的那一個幸運兒,只消一眼,便知道他是個修仙的奇才。
少年丁騁看著眼前仙風道骨的白發(fā)老頭,恭恭敬敬的說,他拒絕。
他說,丁騁此生只愛自由,修仙太苦,宗門規(guī)矩太多,他不想要。
可后來陳相知道,他雖然天賦過人,但后天更是勤勉,所謂放蕩不羈愛自由,不過是拒絕他的借口。
丁騁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當時的陳相也不清楚。
但他并不想輕易放棄,畢竟這般不世出的天才,若是錯過,怕是要再等個幾百年,他陳相才能收到徒弟。
于是乎,陳相便日日跟著丁騁,一有機會就上前好言相勸。丁騁被他煩得不行,便溜出了耀安城,四處云游,做了個游俠。
但就算遠離了耀安城,丁騁也沒能躲開陳相。
就這樣過了幾年,丁騁也已長大,游歷過名山大川,也見識了世態(tài)炎涼,最后陳相又一次勸他修仙時,丁騁點了頭。
于是丁騁成了撫仙宗最年輕的弟子,卻也是建宗以來,出師最快的弟子。
在陳相座下修習那段日子,陳相便拒絕了別人拜入師門的請求,一心要將畢生所學都教給唯一的愛徒。
后來,丁騁學成,下山歷練,廣結(jié)天下俠客修士。
之前,少年以武懲奸除惡。后來,他以法術斬妖除魔,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在下山歷練的這幾年里,丁騁與一位女修不打不相識,兩人聯(lián)手斬妖無數(shù),歷經(jīng)生死后結(jié)為夫妻,生下了丁蔓薇。
在那之后,丁騁仍帶著妻女長居人世間,護一方平安。
那時,也常有妖族跨過與人間的界線,燒殺搶掠,但因著有以丁騁為首的駐留人間的修士相抗,極少有妖能傷及凡人性命。
丁騁在人間留下好名聲后,撫仙宗當時的宗主,陳相的師兄,便打算將宗主之位傳給丁騁。但陳相將此事告知丁騁后,卻屢遭拒絕。
只是當時撫仙宗內(nèi)雖也不乏能人高手,但有丁騁珠玉在前,其他人與之一比便黯然失色。少宗主之位,便空懸了許多年。
宗主和陳相都在等,等丁騁回心轉(zhuǎn)意的那一天。
而這一天,并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丁騁帶著妻女回山時,沒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將妻女安頓好后,他便主動找到了宗主,答應接替他成為下一任撫仙宗宗主。
沒有人知道丁騁為何突然改變心意,就像陳相始終不明白,他當初為何一再拒絕拜他為師,隨他修仙。
成為少宗主的丁騁自此便不再下山,專心在自己的院中修行,并將年幼的丁蔓薇,收為了弟子。
又過了幾年,他在山下的朋友帶來一個少年,天賦不俗,丁騁便也將他收入座下,那少年便是方子丞。
那段日子發(fā)生了什么,丁蔓薇并不知道,也從未在原書里丁蔓薇的記憶中找到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大概是她當時年幼,記不清楚。
但她從陳相的敘述中,想象著那時一家人的歲月靜好。
直到一百年前,妖族換了新的妖王,野心勃勃,入侵人間。
那時的妖族養(yǎng)精蓄銳許多年,先前雖有小妖出現(xiàn),卻都是些小打小鬧,不成規(guī)模。而新妖王出師之后,對人間之事了如指掌,打的修士節(jié)節(jié)敗退,很快,人妖兩界的分界線,便從邊遠之地,退到了人間小城,臨陰城。
臨陰城是靠近妖界的最后一道屏障,過了臨陰,便是繁華城鎮(zhèn),再無半點退路。
當時修士經(jīng)過大大小小數(shù)十戰(zhàn),不少大能紛紛隕落,陳相站在臨陰城樓上,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妖族大軍,黑壓壓一片。
而身后全是被各大宗門留守臨陰的年輕修士,是人間的最后防線。
陳相是那時僅剩的大能之中,修為最高的一個。
在臨陰城與妖族對戰(zhàn)之后,雙方都損失不少,但修士這邊顯然要凄慘得多。走投無路時,他想,如果當真抵擋不住,便在妖群之中自爆,想來也能滅掉不少妖族。
好在他將丁騁留在了撫仙宗,就算臨陰失守,他戰(zhàn)死在此,至少撫仙宗后繼有人。
但陳相沒有想到,決戰(zhàn)當夜,修士被打的一退再退,眼看就要全軍覆沒之際,一個白衣少年闖入群妖陣中,以自身命火引燃了紅蓮業(yè)火。
通紅的烈焰沖天而起,直達九霄,即使是百里之外的耀安城也被照徹通明。
業(yè)火生生燒退了妖族大軍,也將那妖王燒成重傷,更是在臨陰城下,燒出一道天塹。
那夜,人間紅光大盛,徹夜未熄。
而丁騁,也就此隕落。
此后修仙界徹底洗牌,陳相退隱碧烽臺,不問世事。幸存的修士回到各家宗門,而撫仙宗便只剩下了丁騁的幾個師兄弟支撐門楣,而后艱難發(fā)展百年,才恢復到今天的程度。
丁騁是個只活在《大夢成仙》臺詞里的角色,在這之前,丁蔓薇從未想過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又發(fā)生過怎樣的故事。
現(xiàn)在聽來,《大夢成仙》沒有講過的故事,從故事里的人口中,算是補全了。
丁蔓薇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那個她覺得無關緊要的丁騁,是這樣耀眼的一個少年。
所以老祖隱修碧烽臺,八成是因為痛失愛徒,無法再呆在撫仙宗上睹物思人。
畢竟他一生的絕學和心血,全都給了那個犧牲自己拯救人間的少年。
丁騁,應該也是老祖對丁蔓薇這么好的原因,親自教她法術,也是因為她是丁騁唯一的后人。
丁蔓薇想著,原書中的丁蔓薇,知不知道自己是英雄之后?若是知道,卻還一門心思只撲在男人和爭風吃醋上,丁騁在天有靈,不知是何感想。
沉默了許久,她的思緒才回到眼下的問題上:“一百年前,妖族入侵前也有小股勢力打頭陣,會不會這次也是一樣?”
“僅憑這一點,說明不了什么。這些年妖族消停了些,但也常有小妖來騷擾臨陰城附近的村子。與百年之前所發(fā)生之事,也許沒有關聯(lián),也許只是巧合。更何況當年大戰(zhàn)之時,并沒有見到蛇族參與,更沒有化龍的蛇妖參戰(zhàn)?!?p> 而此次反常的關鍵就在于蛇妖紛紛離開妖界,到人間養(yǎng)盤龍道。
丁蔓薇明白老祖的意思,是想告訴她這些不尋常之事也許只是巧合,而且和百年前的事情并不完全一樣。
但她卻覺得,倘若兩件事情真的毫無關聯(lián),老祖又何必將這些事情講給她聽?
更何況,這種揠苗助長、逆天而行的行為,若不是為了盡快飛升成龍,在大戰(zhàn)之時幫助妖族取勝,又會是為了什么呢?
盤龍道一事,丁蔓薇心中大概有了計較,便接著問道:“那顧釗還問了些什么,為何蒼嵐宗主不愿告知他實情?”
“他對我提起了你們在同鳳臺之內(nèi)的事,還有靈蛛果樹深淵之下的一些疑問?!?p> “他提到顧息了?”
聽到這個名字,老祖仰天嘆息:“是啊?!?p> “我聽說,是顧息將他救出深淵。他為什么救顧釗?”
“這也是他的問題。”
丁蔓薇回憶著同鳳臺內(nèi)發(fā)生的點點滴滴:“我記得,在同鳳臺里,曾見過顧息的真面目。那張臉我曾經(jīng)見過,但是卻想不起來,他究竟長得像我認識的哪個人?!?p> “顧釗?!?p> 果然。顧釗想必也是見到了顧息的樣貌,才想來問個究竟。
“他們……是兄弟?”
老祖笑了笑,眼神卻仍是一片虛無,像是在回憶很久之前發(fā)生過的事一般,接著搖了搖頭。
“難不成,是父子?”
還是搖頭。
“那是……?”
老祖目光望著遠方山里的霧氣,眸中空空蕩蕩,丁蔓薇看著他,竟覺得此時的老祖全然不像印象中那個精神矍鑠的老頑童,反而像是垂暮的老人,沒有一點精氣神。
他遠望了半天,緩緩道出一句:
“他們……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