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這樣說,丁蔓薇稍稍放下心來。只是再想到那妖惑人心智的本事,仍免不了一陣擔憂。
在李家大宅里,丁蔓薇清楚的看到,在場的每一個男子,是以怎樣的神態(tài)盯著那新娘看的,那般癡迷、神往,像瞧見了鮮肉時雙眼冒著綠光的餓狼。
可她卻想不通,那究竟是新娘有意為之,還是她對那些人做了什么手腳之后,產生的副作用。
甚至連那新娘究竟是何方妖怪,她也沒有頭緒。
妖族千千萬,修魅惑術的不下十幾種,狐妖、花妖、蛇妖,全都是精通魅惑之術的妖族。在搞清楚那妖的真面目之前,丁蔓薇不敢輕舉妄動。
站在窗口看著夕陽落下,最后一點光亮收入天際,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丁蔓薇合上窗,轉身對白卿洲道:“干在這里坐著也沒用,趁著天黑,我再去那李宅探查一番。”
他聞聲抬頭,走到窗前與她對面而立:“我去吧,你在這里等我就好?!?p> “不行,那妖的魅惑術了得,你不能去。”
見她眉頭皺得緊,白卿洲反笑了起來,背手彎腰湊到她眼前:“是怕我把持不住,被那新娘拐了去?”
丁蔓薇無語看他。
白卿洲站直身子,伸出手來握住她的雙臂,將她拉向自己,低頭輕聲道:“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安心等我回來?!?p> “可那妖……”
“我是你親手教出來的,你還不放心?嗯?”
丁蔓薇仰頭看著他。她自然知道,在撫仙宗那兩個多月,他已將她的法術學去大半,加上上一世刀山血海中拼殺來的經驗,如今普通小妖早已傷不了他。
可魅惑術終究與其他妖術不同,她怕……
“那我跟你一起去?!?p> “這是我一個人的試煉,”白卿洲眉眼溫柔,抬手輕輕將她鬢角一縷發(fā)絲撥回耳后,垂眸道,“總該讓我一個人面對一次。只是探查,不會冒進。”
說罷,他勾唇淺笑,語氣輕松:“若是不能獨當一面,又怎么有資格做丁長老的開門弟子?”
丁蔓薇嗔他一眼:“真不要我去?”
白卿洲不答,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按坐在椅子上:“我去去就回?!?p> 她神色訕訕,垂下眼去,卻還是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千萬小心?!?p> 他已走到門邊,雙手拉開房門,聽她低聲說著,回過頭來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才關上門,轉身下樓。
丁蔓薇不放心的在窗前看著他快步離開,放下窗來,卻又覺得放心不下。
她自然不會知道,白卿洲執(zhí)意獨自前往李宅,除了探查那妖的真身,還有另一重目的。
他想知道,那副雪湖泛舟圖,究竟來自何處,他上一世是否見過,否則為何會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莫名感到熟悉。
此時的李宅大門緊閉,門內沒有半點聲響,門上掛著的兩盞大紅燈籠,一只已然熄滅,另一只殘燭在黑暗中一明一滅,陰慘慘的透著詭異。
白卿洲施了個障眼法,輕輕松松翻墻進院,一襲黑衣隱沒在黑夜之中,只余胸口幾枝白梅在瑩白月光下悄悄綻開。
四下無人,他輕手輕腳的走向后院,那唯一透出亮來的洞房。
站在窗前,小心翼翼戳破窗紙,白卿洲透過小孔往房里瞧去。
就在他向內窺探的這一瞬,房中燭光陡然熄滅。白卿洲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忙向后退出幾步,雙眼警覺地盯著房門。
“既然來了,不如喝杯酒再走?”
一道柔媚女聲自房中響起,尾音酥酥麻麻得分外勾人,在幽幽暗夜中,誘惑卻詭異。
話音一落,洞房的門便自動打開一條縫來,一陣陰風冷颼颼的刮過,竟還帶著些許脂粉的香氣。
這妖能看穿自己的障眼法,想必修為不低,但既然碰上了,白卿洲倒也不懼。更何況他原本就是來將雪湖泛舟圖弄個清楚的,與她對上面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見房門打開,那妖卻不肯現身,白卿洲等了幾個瞬息的功夫,朝門內喝道:“主人家留客喝酒,卻不現身,是何道理?”
“呵……”門內響起一陣輕笑,緊接著便見一雙白皙纖細的手勾住房門,輕輕打開,“公子莫急,這不是來了嘛?”
開門之人正是那新娘。
此時她尚未脫下婚服,一身大紅衣裳在背后黝黑一片的映襯下,怎么看都透著股冥婚的可怖味道。
更不用說那新娘子俏麗絕倫的臉,此刻被涂抹的慘白滲人。
白卿洲見她以這般模樣現身,低聲冷哼了一句:“裝神弄鬼?!?p> 不料那新娘卻將他這句聽得真切,不怒反笑:“深夜闖我新房,卻又譏笑與我,就不怕我讓你喪命于此?”分明說著駭人聽聞的詞句,聲音卻千回百轉撩人心神。
白卿洲聽罷一撇嘴,聳肩笑道:“你試試?!?p> 聽他挑釁,新娘臉上的笑意一僵,一股陰狠浮現眼底。
“你找死。”
新娘藏于寬大袖子下的兩手狠狠一握,像捏碎了虛空中的什么東西一般,一股異香自她身上擴散開去,直沖白卿洲而來。
剛一嗅到香味,白卿洲便抬手遮住口鼻,屏住了呼吸,另一只手掌心攤開在面前一掃,將那股甜膩的氣味揮散。
新娘卻在他驅散這股子味道的同時,眼中藍光一閃,開口喊他:“白卿洲……”
分明是她嘴唇張合,可發(fā)出的卻是丁蔓薇的聲音。
白卿洲猛地抬頭望向她,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泛著幽幽藍光的明眸死盯著他的雙眼,新娘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踏出房門,一步步向他靠近,嘴唇仍在開合,用丁蔓薇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喚著他:“白卿洲,白卿洲……”
魔音入耳,白卿洲雙眼發(fā)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挺挺的看著新娘靠近。
新娘不禁得意,心道修仙之人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讓她隨手一招魅惑之術便勾走了魂魄。
她在白卿洲面前站定,伸出一只手來,指甲飛快長長,向他胸口刺去。
“別亂動,看著我的眼睛。很快你就會和其他人一樣了……等我收拾了你,再去找你那位小娘子,”新娘一邊慢慢接近,一邊繼續(xù)蠱惑著,“不疼的,不會疼的……”
“只可惜我不能對你說同樣的話?!?p> 白卿洲突然開口,那新娘毫無防備,也完全沒想到中了魅術之人竟還能自行掙脫,慌亂間一抬頭,正碰上白卿洲一雙熠熠生輝的眼。
他沖她一笑,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竟將她伸向他胸前的指甲緊緊握住,讓她無法抽動半分。
“會很疼,非常疼?!?p> 說罷,用力一折,那指甲連同半截手指,竟被他生生折斷。
“?。。。 ?p> 斷掉的指節(jié)中滲出黑色的黏液,那新娘痛得一聲慘叫,披在肩頭的長發(fā)暴漲,根根成刺,一齊向白卿洲扎去。
白卿洲閃身一躲,后退幾步,避開了頭發(fā)的攻擊范圍,卻也給了那妖喘息的機會。
只見她瞪視著他,眼中泣血,咬牙切齒道:“進了白眉鎮(zhèn),就別想活著出去?!?p> 白卿洲沒想到折她一指就能傷她至此,經此一戰(zhàn)也對這妖的修為有了了解,更加不將她的威脅放在眼里。
“就憑你?”
那妖握著斷指,不知默念了什么口訣,宅院里一瞬間妖風大作。
狂風刺目,白卿洲不得已后退開去,避開眼去不過一瞬間,再回頭,那新娘卻是不見了。
妖風一停,白卿洲便看見那間新房房門緊閉,想必那妖是退避了進去。
既然知道那妖擅長魅惑之術,卻不善近戰(zhàn),白卿洲便沒有猶豫,上前兩步,一腳踹開了房門,追了進去。
屋內一片漆黑,白卿洲四下掃視一圈,卻沒找到那妖的影子。
只有散下的床幔之后,傳來陣陣低吟。
白卿洲目光凜然望向床幔的方向,只見薄紗隨著床榻擺動,而有規(guī)律的輕晃著。
他一步步靠近床邊,床幔后面的粗喘和呻吟愈發(fā)明顯,而那兩人似乎全然沒有注意到白卿洲的接近。
白卿洲探過手去,指尖纏住床幔,正要一把拉開之時,卻聽得床幔后傳來一聲:
“蔓蔓,別合眼?!?p> 客棧中,丁蔓薇左等右等,仍沒等到白卿洲回來。
她知道那妖可能修為不低,但白卿洲只是前去探查消息,應該不會和那妖直接起了沖突,也許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線索,耽擱了些。
這么安慰著自己,丁蔓薇卻依然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轉來轉去,最后一拳砸在掌心,決意去那李宅尋他。
若真是沒事兒倒還好,若他真遇到危險……
丁蔓薇快步走到門口,抬手去拉房門。
“嘭”的一聲,房門被從外面撞開,一道身影閃身進門,正和丁蔓薇撞了個滿懷。
是白卿洲。
“你……”
“別說話,”白卿洲一把將她撈進懷里緊緊抱著,下巴搭在她肩上,整個人都在顫抖,“別說話……”
丁蔓薇被他這反常的舉動嚇得怔在原地,他說不動,她便乖乖站在那兒,任由他抱著,只是輕輕抬手,手指一轉,將房門關了起來。
白卿洲抖得厲害,她雙手輕撫上他后背,才發(fā)現他后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兩個人就這么在屋子里靜默的抱了一會兒,丁蔓薇才小心的開口問他:“怎么了?”
白卿洲聞聲,往后退開,兩手卻仍死死抓著她的胳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呼吸沉重。
丁蔓薇不知道他在李宅遇見了什么,但見他這般受了驚嚇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此時不是詢問的好時候,便只是拍著他的背,將他拉到桌邊坐下。
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丁蔓薇身上,坐下后,見她要走,又立刻將她拽進懷里不撒手。
“我去給你倒杯水?!倍÷卑矒嶂?,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別走。”
他啞聲留她,聲音嘶啞得厲害,引得丁蔓薇低頭看他。
白卿洲一雙眼睛布滿血絲,眼眶通紅,眼眸顫顫的盯著她,又道了聲:“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