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西湖之聲
莫干山路沈塘橋附近有一幢不起眼的灰色六層水泥摟,初創(chuàng)時的“西湖之聲”電臺就在這里。
新穎的節(jié)目板塊,親切幽默的風格成為當時杭城最受歡迎的電臺。每當保羅·莫利亞的《La Traviata: Prelude》(法語:茶花女:序曲)旋律響起,主持人周光充滿磁性的“聲聲有情,心心相印,西湖之聲”開場白一出,杭城每個家庭、學(xué)校、商場、出租車都會鎖定這個頻道,影響力巨大。
久未聯(lián)系的光給我店里來了個電話,說省內(nèi)第二個調(diào)頻立體聲電臺“西湖之聲”就要正式開播,他認識臺里的領(lǐng)導(dǎo),歌迷會可以參與搞個合作,推一下歐美流行歌曲。
我和光見到了平時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第一代播音員徐濤、安峰(阿六頭)、東方月等人,以及他們的領(lǐng)導(dǎo)老李。
電臺剛開播,節(jié)目內(nèi)容、定位、風格、主播人員都處于不穩(wěn)定狀態(tài),我根據(jù)在經(jīng)濟臺的經(jīng)驗,為他們寫過幾篇音樂節(jié)目的稿子,都因最后更換了主播而不了了之。直到一個叫朱迪(Judy)的客串主播出現(xiàn),我們才有了機會。
朱迪二十五六歲,是中國銀行的員工?!拔骱暋遍_播了一檔介紹外國流行樂的節(jié)目,在電臺有人脈,喜歡歐美流行樂、有最新音源資料、精通英語、嗓音條件也不錯的她就成了客串的主持人。
起先節(jié)目介紹大眾接受度高的歐美情歌為主,我和光做為“樂友”歌迷會嘉賓與朱迪合作主持了一檔節(jié)目。
那是電臺第一次邀請嘉賓主持,雖然是錄播,朱迪在老李那里還是有不少壓力。當?shù)弥覀儍赡昵熬驮诮?jīng)濟臺直播過,她才徹底放心。節(jié)目很順利,這是我和光以樂友歌迷會身份在電臺推薦歐美流行歌曲——當初的夢想通過“西湖之聲”的電波傳到了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我把謝金·斯蒂文森《Because I Love You》也選了進去,這是當年我和雪莉在慶春門道口旁的小飯店里用一根耳線一起聽的歌曲。算是對當年她給我點播《All Out Of Love》的回應(yīng)吧,至于她能否聽到,都不再重要了。
時過境遷,往事如夢,當熟悉的歌聲緩緩流淌,默默祝福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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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片店。
夜。
晚風帶來樹梢嫩葉的清香。
邁克爾·波頓《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
Can't keep his mind on nothin' else(對他來說什么都不重要了)
He'd trade the world(他會以整個世界來交換)
For a good thing he's found……”(他找到一樣最好的東西)
白天我剛算完帳:前五個月唱片店的凈利已經(jīng)超過我在湖畔一年的收入,完全走上了正規(guī)。
此時我倚靠在店門口聽著歌,看來來往往的行人??◣菑膹V州波波處進的,早已售完,只留了一盒“做種”,最喜歡這一首。
囡寶晚飯后散步來到店里看我。他穿著亮麗的赭黃色西服,白襯衣,襯衣領(lǐng)子里是時髦的瓦倫天奴真絲印花方巾,黑西褲,一雙老人頭皮鞋——從他油光光的頭發(fā)到锃亮的皮鞋,一身港派時尚打扮。
“怎么?去相親??!”我打趣。
“哪里,來看你唄!”
我們聊了會唱片店和湖畔賓館的日常。突然我記起他不是十二中的嗎?便問他是否認識一個叫何洋的。
“何洋?當然認識,洋洋嘛——小學(xué)、中學(xué)都同校的?!彼幕卮鹱屛倚奶铀佟?p> “他結(jié)婚了你知道嗎?”
“什么?!不可能,他比我還小,絕對不可能。”
囡寶瞪起了眼睛:“我二十三,他比我小一屆的。二十二能結(jié)婚啦?”
雖然當時已有《婚姻法》但具體的條規(guī)我也不太清楚。
“我知道他后來去了銀行,畢業(yè)后我們就沒聯(lián)系了。”
“他家就住在附近?”我繼續(xù)打探。
“對呀,馬路對面?!彼咽种赶蛐淞謱γ娴膸状惫恰?p> “不過現(xiàn)在是不是住這里我不清楚,長遠不見了?!?p>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
Spend his very last dime(他會花掉最后一分錢)
Trying to hold on to what he needs”(然后再問問她還想要什么)
“咦,安娜今天沒來嗎?”囡寶往店里張望。
“啊,有事?”
“不不,沒事?!?p> 我滿腦結(jié)婚年齡的事,我完全不相信安娜會騙我——而此時我又有點希望她是在騙我。
“When a man loves a woman(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
Deep down in his soul(愛到深入他的靈魂)
She can bring him such misery(他就會因她嘗盡痛苦)
我已經(jīng)忍受不了了,看到在錄像柜臺的蔣老師,我進到店里。
“蔣老師,問你個問題:婚姻法規(guī)定男的幾歲能結(jié)婚?”
“好像是二十二吧,你今年二十四了吧?肯定沒問題的,呵呵!”她咧嘴笑著。
“別取笑我了,只是問問。那女的呢?”
“比男的小一歲,二十一?!笔Y老師說:“其實登記的地方?jīng)]那么嚴格的,我們學(xué)校一個同事的女兒就是開后門,剛二十就領(lǐng)證了?!?p> 的確,那時候什么事基本上都能私下里以人情或金錢搞定。山姆曾跟我說他機關(guān)部門的舅舅家,每個周日大清早就有近郊的農(nóng)民背著山貨在單元門口排隊等待辦事。
如果按蔣老師的說法,二十歲的安娜年初辦證也沒啥大問題。我倒希望是她在騙我,那意味著這不是死劫,興許還有機會。
心灰意冷的我走回店門口。
囡寶突然想起什么:“哦對了,大衛(wèi)讓我告訴你,十月上海有個全國音像展銷會,機會難得,可以去看看?!?p> 光陰如梭。我想起跟光認識那會兒上海剛辦過一屆音展會,兩年一晃而過。
“我肯定去,想去早做準備,人多熱鬧?!蔽覍︵飳氄f。
“沒問題的,到時換個班就行。”囡寶不以為然:“那我先逛回去了?!?p> “怎么這就走啦,煙也不給一根?”我沒好氣地問他:“你到底是來看誰的?!”
“拜拜!”囡寶回頭尬笑著跟我道別。
囡寶走了沒幾分鐘,天空嘩嘩下起了急雨。我躲進店里,擔心囡寶那身精致的打扮會被淋成落湯雞。
這么大的雨肯定是沒客人了,打烊時間也快到了,便和蔣老師收拾收拾準備關(guān)門。門外來了一朵傘花,收起,我的心卻盛開了起來——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