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宿命
雪莉的休息天很少,所以每當(dāng)她休息我就抓住機會約她。
一個休息天的下午,我們約在開業(yè)不久顧客鼎沸的百貨大樓。建國后杭城的商業(yè)格局只局限在兩條路上:解放路和延安路,90年代初武林廣場商圈開始形成,杭百、國大、杭大、銀泰等先后建成。
逛了會商場,兩人就去邊上的“陳生記”吃過橋米線。用餐黃金時間,等了十幾分鐘終于有了座位,剛坐下就看到客房部小朱和老計也在。小朱是雪莉原來的領(lǐng)班,老計則是冬子、孟寒他們?nèi)龢堑念I(lǐng)班。彼此見到都有些意外,打了個招呼便各自為顧。
等米線那會兒雪莉跟我說了些關(guān)于老計的八卦,居然也與琳達有關(guān)。
原來老計也追求過琳達,但琳達根本不放在眼里。我奇怪老計儀表堂堂,怎么琳達還看不上,是不是光施了什么魔法?
雪莉撲哧笑起來說那時根本沒光什么事呢,琳達早就有男朋友,是外面的,倆人關(guān)系不錯,那男的經(jīng)常會來員工大門接她下班。但后來不知怎么就分手了。本來大家都以為老計有機會了,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光!而且好像還是琳達主動,這讓大家都看走了眼。
米線來了。話題也告一段落。琳達和光的謎團看來還得延續(xù)下去。
隨后自然來到了同學(xué)大王的會堂看電影,我奇怪我竟然沒買票直接帶雪莉進了會堂。好在人不多,座位隨便坐。
我想起第一次帶女孩來這里看電影:麗莎,那時我是買票的。莫非雪莉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是女朋友就可以不用表示誠意?還是想顯擺不用買票看電影的牛掰?我自己也不清楚這其中的奧妙,但事后我確實有點鄙視我自己。
會堂門口大王看了雪莉半天,確認不是上次那個之后,湊過身鄭重地跟我耳語:
“下回給我介紹一個你們賓館的小姐妹,不然以后都給我買好票進來!”
電影很無聊,以致我到現(xiàn)在也記不起片名。雪莉一度更是打起來哈欠,這真是很糟糕的事。我就問她想看什么?她說忽然好想看H片。她清純的樣子說出這樣的話來顯得非常魔幻,起初我以為她在開玩笑,然后她坦然地說從沒看過那種片子,很想一看。這讓我大跌眼鏡。
在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的時代,這類資源一片難求。我就在囡寶家看過一次不知翻錄了多少次的歐美成人錄像帶,畫質(zhì)很差,還斷斷續(xù)續(xù)沒個完整。但即使這樣還是看得砰然心動,像是打開了一扇欲望之門。
雪莉出乎我意料的想法,卻是給我出了道難題,不過為了信任她這一份坦然,及滿足她真誠的愿望,我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說哪天你休息,就來我家看,片源不用愁。
“一言為定?!彼f。
回到家里,對于這件事,我還是有點懵。不清楚這對于雪莉、對于我意味著什么。
感覺上偏向好事,而且還是天賜良機的那一種。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一再而再的機會,對我而言就是增進兩人關(guān)系千載難逢的金鑰匙。
另一方面,這證實了我們都只是普通人,盡管她是一個讓你心動的女孩。至于深層次的原因,管他呢!何況老祖宗“圣人”都說過:食色性也!想到這里,心猿意馬的我馬上開始付諸行動。
借片子的事除了囡寶我不知道還能找誰。囡寶說你要看等借好來我家看唄。我不能明說,費了不少勁繞著彎來讓他聽懂了借到后得再借給我,好歹他同意了。我事先確定了雪莉的下一個休息日,不是禮拜天——正好,可以避開父母。然后我調(diào)休了一天,就等著囡寶的錄像帶了。
休息日前一天與囡寶再次確認,他說晚上去他家拿。一陣興奮。但到了晚上這小子卻說朋友不在家沒借到。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可這東風(fēng)……唉!
已是晚上,雪莉早下班了,無法通知。只能作罷。
次日雪莉前來,我很不情愿地說沒借到片子,只能給她看臺灣言情片《歡顏》(1979)。
自從雪莉提出這個要求,我就一直在思考第一次去她家時她說的所謂精神、欲望(靈與肉)二元愛情論,這是否說明她想把與我的關(guān)系變得“真實”,成為“現(xiàn)實”?
看完《歡顏》,倆人無所事事,坐在沙發(fā)上,她的大眼看著我的小眼。我想再次驗證半吊子情圣冬子的理論,壯著膽兒把臉湊過去,與她接吻,她并沒反對,氣氛逐漸熱烈……
正當(dāng)我將要為冬子驗明“情圣”正身之時,我叫了一聲:“……不好!”
引得懷里的雪莉一個驚顫。這不是我腦子短路了,而是我依稀聽到大門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老媽不知何故回來了。
雪莉趕忙松開我,閃到我身后羞著粉嘟嘟的臉整理頭發(fā)。
好吧!我認命了。
一段時間內(nèi),我對囡寶用錄像帶放我鴿子的事耿耿于懷,連他遞給我的“紅萬”都不屑一顧。認為他活生生斷送了我和雪莉的美好姻緣。
但以后我才明白,所謂火車上的鐵塔般的旅客、囡寶沒借到錄像帶、老媽突然的回家……一切都是宿命。
不然我可能叫另一個名字,人生也會是另一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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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huán)城西路是每天上班的必經(jīng)之路,快到圣塘橋路口處有一家破敗的門店:知源書屋,夾在一長溜灰色水泥墻里,孤獨而落寞。我上班快三年沒一次有駐足入內(nèi)的念頭。怎么也想不到這里很快會成為影響杭城一代人的“歐美音樂搖籃”。
一個細雨菲菲的日子里,我下班路過那里,看到書屋門口門板上貼了張崔健《新長征路上的搖滾》專輯的海報。我第一次走進店里。
個體音像店剛剛興起,附近除了這一家,還有六公園的現(xiàn)代書屋、三聯(lián)書屋等,我的那盒崔健磁帶就是在現(xiàn)代買的。不過我到今天才知道知源也有磁帶賣。這里原是沿街民居,正流行破墻開店。門面很小,只能放兩個柜臺,里面有些卡帶;三面墻上都是書架,后面一個小門,通往主人的房間。老板三十五六歲,梳著三七開的分頭,戴個眼睛,人廋如柴,臉色陰郁,正閑坐著看雜志。
書沒好書,磁帶除了崔健的,也沒啥好的。要不是自己家的店面,早該關(guān)門了。我想。
動起它的念頭是在和珠江從上海白跑一趟的回杭火車上。
車廂人不少,BJ到福州的。我們站在車廂連接處,那里相對空些,但吸煙的旅客也擠在這里,搞得人頭昏腦漲。
珠江一直抱怨著自己沒人性的工作?;瘜W(xué)品侵蝕身體不說,班次還顛三倒四,有時連續(xù)半年沒活干,經(jīng)濟效益更是大打折扣。我也建議他找自己喜歡的事做,比如開個體音像店。以他對音樂的掌握,簡直是小菜一碟。
他說他也想過,但第一沒錢:他除了吃飯幾乎所有的開支都投入到發(fā)燒器材和唱片這個無底洞去了;第二單位再怎么不行還是國營單位,有勞保和保障,還是下不了辭職的決心。
我說我看好一個地方,如果可以我們可以聯(lián)手拿下來。他說哪里?
我說:知源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