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旗動，金鼓鳴，徐榮穩(wěn)坐中軍，軍令如山。
他在操練。
徐榮面無表情（有表情也沒人能看到），一道道指令有序發(fā)出，閑庭信步，指揮若定。
咚！咚！咚！
鼓聲中，整座軍陣流轉(zhuǎn)變化，時而如云卷云舒，時而似風(fēng)行霧卷，有時進(jìn)擊，有時固守，瞬息萬變，變化如神。
軍陣千變?nèi)f化，如流水般無跡可尋，但攻時飆發(fā)電舉，守則固若金湯，攻守兼?zhèn)?，強大無匹！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嗎？”
楊信全神貫注，隨著軍令而動，內(nèi)心則由衷感慨。
他確信，即便不動用“混元”天賦，僅僅以軍陣對敵，徐榮一樣能所向披靡。
真軍神也！
……
已是一個月過去。
楊信每日操練，勤學(xué)苦練。
在結(jié)束跟隨張奐的學(xué)習(xí)后，他再次有化身肥皂，咳咳，海綿的感覺，如饑似渴般地自徐榮汲取養(yǎng)分，每日都能突飛猛進(jìn)。
也不必跪喊“老司機，帶帶我”，徐榮的練兵循序漸進(jìn)，剛好形成了示范，便于楊信學(xué)習(xí)。
一開始，他演練八陣，即方陣、圓陣、疏陣、數(shù)陣、錐形陣、雁形陣、鉤形陣、玄襄陣；待八陣熟練，他則操練種種變陣，八陣輪轉(zhuǎn)變化，無縫切換，大起大落；而在近幾日，則是有點隨心所欲，隨意而動的味道了。
楊信身體力行，也有所感觸：這是從定式，到不定式；從有招，到無招。
不過，他越學(xué)，就越是心驚膽寒。
徐榮列陣，其陣勢千變?nèi)f化，好似無窮無盡，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楊信則明白，這其實是在于“運用”。
拿奏樂類比，五音不過宮商角徵羽，但高超的樂師，卻能奏出高山，奏出流水，奏出春風(fēng)化雨，奏出鐵馬金戈。
——無窮無盡的姿勢，就是徐榮的力量。
“果然，是兵形勢一派的么？”楊信心中早有計較。
兵家分四派：兵權(quán)謀、兵形勢、兵陰陽、兵技巧。
兵技巧者，習(xí)手足，便器械，積機關(guān)。
——簡而言之，“氪金玩家”，狂加屬性點，一身豪華裝備，以力破巧，代表人物：墨家，田單；
兵陰陽者，順時而發(fā)，推刑德，隨斗擊，假鬼神而為助。
——簡而言之，“大菊觀”，追求天時地利，以種種手段操弄人心，或以封建迷信激發(fā)戰(zhàn)斗意志，代表人物：孫臏、張角。
兵形勢者，雷動風(fēng)舉，后發(fā)而先至，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
——簡而言之，“戰(zhàn)術(shù)大師”，用兵快、準(zhǔn)、且靈活多變，所向披靡，代表人物：項羽，尉繚子。
至于兵權(quán)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后戰(zhàn)，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
簡而言之，“我全都要”，代表人物：孫武，韓信。
四派中，自然以“我全都要”的兵權(quán)謀者最受推崇，但楊信可絕不會厚此薄彼。他看得分明，其他三派的代表人物，又有哪一位是易于之輩？
……
楊信刻苦學(xué)習(xí)。
他心中清楚，“無?！倍?，是最難學(xué)習(xí)的。
不過，憑借超卓記憶，楊信每日操練，將戰(zhàn)陣一一記在心中。
看似是死記硬背，但他知道，自己將來會受益匪淺。
也拿奏樂做比較，多背些樂譜，需要時自然信手拈來，甚至某天靈感來了，就能自己作曲。
但有一點，楊信卻只能望而興嘆了。
——徐榮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
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大多數(shù)時候甚至靠本能行事，一眼看穿敵陣薄弱處，繼而順勢而發(fā)，攻其破綻；甚至，敵陣嚴(yán)整無破綻，他也知道如何精準(zhǔn)下刀，創(chuàng)造出破綻。
這方面，則只能靠戰(zhàn)斗的積累了。
……
張猛聰慧，高順沉穩(wěn)，文陸靈活，三人潛心學(xué)習(xí)，同樣進(jìn)境極快；至于鮑出，那是老吊車尾了，平日倚仗著一身勇武橫行天下，倒讓徐榮頭痛了很久。
令楊信驚訝的是，楊黥竟也在努力學(xué)習(xí)，乃至通宵達(dá)旦，廢寢忘食。
這位強迫癥是轉(zhuǎn)性了？
他心中狐疑：楊黥可是“守序派”的，帶兵時陣列嚴(yán)整一絲不茍，居然會對徐榮青眼相加？
帶著疑問，楊信問了出來。
“軍候用兵，看似混亂，實則亂中有序，萬變不離其宗。”楊黥語氣狂熱，滿臉崇拜，“其陣勢萬變，但真我不變，這才是真正的‘不逾矩’！”
“呃，好吧。”楊信摸了摸鼻子。
——我常常因為自己不夠變態(tài)而和你們格格不入.JPG。
當(dāng)然，這不是壞事，楊信也就聽之任之。
……
演武完畢，眾人難得休息，坐在一塊閑聊。
“家叔曾言：臨陣時，無天于上，無地于下，無主于后，無敵于前?！毙炷潦侵鹘牵┵┒?，眉飛色舞，“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風(fēng)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驚?！?p> 楊信充當(dāng)著看客，耐心傾聽。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觀察著徐牧。
原因也很簡單，徐榮著實高山仰止，深不可測。
而在徐牧這小一號的徐榮身上，卻是能窺出更多東西，甚至是兵法韜略。
簡而言之，徐榮是“究極體”的徐牧，徐牧是“成長期”的徐榮。
不過，楊信卻察覺一絲不對勁。
兩人實在是過于像了！
徐榮將徐牧當(dāng)接班人培養(yǎng)，而徐牧也將徐榮當(dāng)做榜樣，而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他甚至在言談舉止，舉手投足都有模仿對方的跡象，完全沒有自我。
可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每個人出生不同，生長環(huán)境不同，性格自然也不同。徐牧拼命模仿，卻沒能走出自己的道路，難免畫虎不成反類犬。
恐怕，徐榮正是意識到這點，才讓徐牧在自己麾下當(dāng)個什長，而且掌管的也是十名武卒。
并不是互相交換人質(zhì)，而是互為老師……
楊信想通關(guān)竅，決定指出這一點。
“義守，不要處處‘家叔曾言’?！彼蛏普T，耐心教導(dǎo)，“你是你，軍候是軍候，你要有自己的想法，而非人云亦云?！?p> 徐牧聞言，微微一呆，疑惑道：“我想成為家叔那般的強將，這沒錯吧?！?p> “這當(dāng)然沒錯?！睏钚艙u搖頭，又道，“但這世上，每一位良將都是獨一無二的，你可曾見過有什么‘韓信二代’、‘項羽再生’？一味模仿，只會淪于下乘。”
“可是……”徐牧從未想過這一點，眉頭緊鎖，開始思考。
“——學(xué)我者生，似我者死。”楊信吐出八個字。
徐牧一震，如遭雷擊。
……
帳外，徐榮剛巧經(jīng)過，聽聞那八個字，先是震驚，繼而展顏微笑。
“將義守放在楊信的麾下，果然是正確選擇。”他頷首道。
徐榮身為沙場宿將，哪會看不出徐牧身上的問題？但是，他冥思苦想，卻也想不出任何解決之道。
將從子放到楊信麾下，他只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
卻沒料到，楊信竟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領(lǐng)，輕而易舉就為徐榮解決了一個困擾許久的問題。
“能者多勞，既然你有如此本領(lǐng)，此事就交給你了?！毙鞓s心中暗道，準(zhǔn)備繼續(xù)“放養(yǎng)”。
……
“那，我該如何做？”
許久后，徐牧重新抬頭，眼中已再無迷茫。
“每個人的道路，都得靠自己去走?！睏钚怕柭柤?，神情慵懶道，“不過呢，只要你認(rèn)我做大哥，我倒能給你一些指導(dǎo)?！?p> “指導(dǎo)？”徐牧面露懷疑，“你真能行？”
楊信撇撇嘴：“你可以問問文泰，問問翼文，問問叔威，問問叔達(dá)，他們都是我一手盤出來的……”
徐牧轉(zhuǎn)頭望去，幾人都是神情復(fù)雜。
“雖然很想說是我自己天賦異稟，”張猛摸了摸鼻子，“不過，我這一身本領(lǐng)，確實是阿兄帶出來的。甚至，我的天賦能覺醒如此之快，也是靠的阿兄?！?p> “阿兄！”徐牧當(dāng)場跪了，當(dāng)場認(rèn)賊作兄。
這小子，反應(yīng)倒挺快……
楊信伸手?jǐn)v扶，意識到什么，有點蛋疼：自己上輩子不是最恨老師的嗎？可在這一世，自從培養(yǎng)了這四個人，卻好像染上了好為人師的臭毛病，老想著教書育人。
你變了，狗子……他暗暗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