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卒滿載而歸,而遠在涼州的令居縣,形勢卻是急轉(zhuǎn)直下,放眼望去,盡是尸山血海的慘烈景象。
——伏尸壓城!
城門前,一頭巍峨伏尸如大山聳立,巨大臂膀揮舞橫擊,激起暴烈風鳴。其雙拳猛擊,更比攻城錘更加沉重,足以摧城撼山。
這頭伏尸,和楊信遇上的兩頭根本是云泥之別,其身高已超過五丈,竟比城門還高出許多。
而擋在它面前的,不是千軍萬馬,而僅是一名漢將,一名赤膊上陣的彪形大漢。
大漢袒露上身,左手持長槊,右手則是空空,似乎是左撇子。
在伏尸面前,他顯得無比渺小,似撼樹的蚍蜉,如擋車的螳螂,雙方完全不在一個數(shù)量級。
但是,大漢卻強得驚人!
他威猛強橫,叱喝如雷,力量也是深不見底,竟以一己之力,借助些靈活機動,生生纏住了這頭如山伏尸。
因為,他就是田晏,“二虎”之一的田晏。
伏尸動作遲鈍,且正在越來越遲鈍,行動僵化,顧此失彼。
不止是因為體型巨大,更是因為其腰肋、膝蓋、肩胛、手肘等處,都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結(jié)霜,有絲絲寒氣青煙般冒出,氤氳繚繞,遲滯著它的動作。
田晏則是輕裝上陣,靈活游走,圍繞著伏尸轉(zhuǎn)圈,不時一記冷槍刺出,但并不急于將對方擊倒。
當然,輕裝上陣的結(jié)果,是一旦被擊中,必然會身負重傷。
足見其藝高人膽大!
“——喝!”
田晏忽地長喝一聲,空空的右手虛握,五指合攏時,嚴冬的寒意在他指縫間流瀉,一剎那,就沉積凝固,結(jié)為一根雪白長矛。
嗖~~
白芒閃耀,伏尸的膝蓋又中一矛。
那桿短矛爆裂,寒氣洶涌宣泄,裂散的寒霜如同無數(shù)滋生的白色血管,封凍了伏尸的大片血肉。
“呼~~”
不過,一矛射出后,田晏臉色蒼白,呼吸也變得急促。
很顯然,需要很長時間恢復,他才能射出下一矛。
此天賦名為“霜矛”,也來自他的天命,威力雖大,蓄力時間卻同樣漫長。
田晏已鏖戰(zhàn)許久,他很有耐心,以長槊牽制,以“霜矛”殺傷,幾乎是在以“鈍刀割肉”的方式,一點點磨死伏尸。
……
日出東方。
伏尸龐大的尸軀僵直原地,渾身都覆蓋一層霜雪,不再動彈。
啊~~
緊接著,其遍體上下,無數(shù)張變形的嘴張開,在凄厲恍若直通靈魂的慘嚎聲中,身軀坍塌、瓦解、崩壞,真正地陷入毀滅。
慘叫聲回蕩,震動整個城池。
田晏立于原地,孤身一人。
漢軍都駐守在城墻上,早在數(shù)日前,先零羌就已經(jīng)退走了。
明明是勝利了,卻無人歡呼。
氣氛壓抑。
……
田晏仰望朝陽,沒有劫后余生的輕松,而是滿臉鐵青。
“校尉大人果然神勇,勇冠三軍!”一名長須儒生冒出來,神情諂媚道,“羌人禽獸之屬,膽敢進攻令居,實乃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對這露骨的馬屁,田晏卻恍若未聞,反身一記耳光,狠狠砸在那儒生臉上。
啪!
一聲脆響,儒生的右臉已腫了大半。
“左昌,這就是你所說的‘良機’?”田晏雙眼冒火,惡狠狠道,“若非聽從你的計策,輕敵冒進,中了羌人埋伏,我麾下將士怎會淪落到這步田地?哼!現(xiàn)在我就宰了你,以告慰我漢軍將士英靈!”
左昌聞言,嚇得亡魂皆冒,當即跪倒在地,連聲求饒:“校尉大人饒命!”
“饒命?”田晏冷笑,“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我數(shù)十個數(shù),一……”
“大人,事已至此,殺了我也于事無補?!弊蟛荒槕稚?,結(jié)結(jié)巴巴道,“最重要的,是該如何補救!”
“補救?”田晏瞇起眼,狐疑道,“你有補救的法子?”
此番失利,損失慘重,他雖是聽信了左昌讒言,但身為主帥,責任自然是最大的。
田晏在朝中也有人,有段颎回護,但段颎和宦官走得太近,難保士族大臣們不會借機發(fā)難。
因此,他面上不顯,心中則很焦慮。
“大人,我與中常侍王甫有舊……”左昌哆嗦著。
“說重點!”田晏不耐煩道。
左昌匆忙點頭,以最快語速道:“近些年來,鮮卑大王檀石槐年年犯邊,擄掠邊民,又不肯接受和親,令朝廷顏面掃地。我可聯(lián)系王常侍,說服陛下,讓你領軍討伐鮮卑?!?p> “鮮卑?”田晏眉頭緊鎖。
“一旦建功,大人不只能將功補過,或許還能更進一步?!弊蟛恼Z氣中,帶著濃郁的誘惑。
“更進一步么?”田晏眼中精芒一閃,有些怦然心動。
護羌校尉的椅子他坐得太久,說不想換換,那肯定是假的。連董卓那胖子都能為一地長官,他田晏憑什么不能?
田晏思索著。
他卻沒注意到,看似畢恭畢敬的左昌,則是唇角微翹,瞳仁中掠過一絲冷意。
“愚蠢!”左昌面上恭敬,心中則譏誚道,“連先零羌都對付不了的廢物,居然膽敢打鮮卑大汗檀石槐的主意……不過,這樣正好!”
“繼續(xù)失敗,繼續(xù)流失氣運吧,大漢氣運喪盡時,中黃太乙才可取而代之……”左昌在心中頌念,“——蒼天已死,黃天當立?!?p> ……
半個月后。
楊府。
已近午時,楊信雙手捧食盒,腳步輕快,穿長廊繞假山,前往一處幽僻小院。
那里是賈詡獨居的居所。
在“青蒿湯”和“熱水”的雙重滋養(yǎng)下,毒士已恢復了七七八八。不得不承認,不愧是經(jīng)過歷史經(jīng)驗和科學檢驗雙重認證的古之良方,喝熱水果然包治百病。
當然,即便對方已經(jīng)恢復,對這位號稱“毒士”、“三國第一聰明人”的頂級謀主,楊信依舊不敢有半分怠慢,還是小心伺候,比伺候親爹還勤快,錯,應當是比親爹伺候他還勤快。(楊彪:……)
不過,關(guān)于“三國第一聰明人”的說法,楊信其實持保留意見。
留香荀彧、鬼才奉孝、諸葛村夫等人,哪個不是驚才絕艷之輩?難道,他們的智謀就遜色于賈詡,連明哲保身這么簡單的道理都看不透?
他們不惜命,只是因為心中有理想。
而賈詡則是個現(xiàn)實的人。
不過,楊信敬重有理想的人,卻更喜歡現(xiàn)實的人。
原因很簡單,——現(xiàn)實的人更容易收買。
多日以來,為了收買,啊呸,用誠意打動對方,他可是煞費苦心。
楊信相當謹慎,沒有任何招攬之舉,也流露出半點口風,只是拼命地刷好感度任務。甚至,他都親自下廚,給對方做菜,可謂是禮賢下士到了極點。
一位賢者曾說過:招納人才,最需要的,是膽大心細臉皮厚。而開口招攬的那一刻,也不是發(fā)起進攻的沖鋒號,而是吹響勝利的號角……什么,你說這是追女秘訣?呃,條條大路通羅馬,大道同源,殊途同歸。
“文和先生,今天的菜食里,有我親自做的松鼠桂魚,請賞臉嘗嘗?!睏钚欧钌鲜澈?,笑容燦爛如菊花。
“等等,”和以往不同,這次,賈詡沒有直接下筷子,“楊小友,這么多天了,你就沒什么話對我說?”
“什么話?”楊信裝傻充愣。
賈詡嘆了口氣,干脆點明道:“你是想招攬我?”
“先生真乃神人也!”楊信聞言,做大驚失色狀,“居然被您一眼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