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橫笛短簫悲滿天

　　秦浪爬上鬼燈鰩長滿水草的寬闊背脊，就像站在一條小船上，看到那盞散發(fā)著藍色光芒的小燈，心中頗感好奇，用白骨筆點了一下，還沒靠近，一團藍色的光芒就被白骨筆抽吸了進去。

　　秦浪腦海中響起一個惶恐的聲音：“上仙饒命……”

　　秦浪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在周圍，周圍唯一的生物就是他腳下的那條鬼燈鰩，難道是鬼燈鰩在說話。

　　“上仙饒命，小妖有眼無珠得罪了上仙，還請上仙慈悲為懷，放我一條生路?！?p>　　秦浪現(xiàn)在能夠確定給自己傳遞信息的就是鬼燈鰩，一條魚當然不能說人話，它已經(jīng)修煉成妖，而且是修行八百年的魚妖，它一定是通過某種自己能夠理解的方式進行溝通。

　　秦浪低頭望著鬼燈鰩的一雙小眼睛，心中道：“你剛才不是要吃我嗎？”

　　“借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冒犯上仙，您已經(jīng)吸走了我的一半魂力，減了我百年修為，小妖知錯了，只要上仙饒了我的性命，愿為上仙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條魚發(fā)這樣的毒誓可見它的誠意，一句忠心耿耿的話涵蓋了刺身、煎魚、燉魚、烤魚四種烹飪方式，對自己夠狠，主動發(fā)誓來了個一魚四吃。

　　秦浪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想讓我饒你倒也不難，我有一位朋友剛剛被人劫上了一條小船，只要你幫我救出她，我就饒了你。”

　　“上仙，您說得可是那五鬼破浪的驅(qū)魂舟？”

　　秦浪愣了一下：“什么五鬼破浪？我只看到那船上有一盞黃色的燈籠，上面有四個黑衣人，他們扛著一個麻袋?！?p>　　“就是他們，那條船是由五名溺死的水鬼拉動，在水中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此刻已經(jīng)走得很遠了。”

　　秦浪聽它這么一說，估計不會有錯，點了點頭道：“能不能追上？”

　　“追得上！”

　　“還不快追！”

　　鬼燈鰩叫苦不迭道：“上仙，你將我身形定住，灌了一肚子的江水，我如何追？”肚子越來越漲，身體已經(jīng)開始下沉了。

　　秦浪抬起掌心，看到掌心上用白骨筆畫得定身符這會兒功夫光芒已經(jīng)消失得干干凈凈，看來用白骨筆畫出的定身符只能用一次，又拿起白骨筆，在掌心畫了個解咒的符號，口中默念咒語，照著鬼燈鰩的背上拍了一記，鬼燈鰩的身體瞬間得以恢復(fù)自由。

　　噗！地將腹中的江水噴了出去，因為逆風噴水，江風一吹，如同暴雨傾盆，將秦浪淋成了一只落湯雞。

　　秦浪舉起白骨筆，擔心鬼燈鰩出爾反爾，如果它膽敢反悔，就用白骨筆去吸它的迷魂燈，徹底廢了它八百年道行。

　　手握神筆，心中有底。

　　鬼燈鰩提醒道：“上仙坐穩(wěn)了。”

　　秦浪左顧右盼好像除了頭頂用來連接迷魂燈的觸須，再也沒有什么可抓的地方，鬼燈鰩已經(jīng)開始掉頭轉(zhuǎn)向，秦浪伸手抓住了它的觸須，觸須成人手腕般粗細，非常滑膩，只好用雙臂摟住，趴在鬼燈鰩的背上。

　　鬼燈鰩一雙如同翅膀般的魚鰭在江面上展開，突然向身體兩側(cè)收起，有若離弦之箭直奔下游射去。

　　秦浪對鬼燈鰩的速度有過預(yù)判，知道它肯定會非常快，但是沒想到那么快。

　　哧溜一聲，雙臂沿著觸須滑到了中段，身體也因驟然加速，脫離了鬼燈鰩的后背，整個人凌空飄起，和鬼燈鰩的背脊平行。

　　實在是太快了！

　　耳旁風聲呼呼不停，吹得整張臉皮波浪般起伏，嘴巴沒來及閉上，嘴巴吹開老大，后槽牙都露出來了，冷風嗖嗖往肚子里灌，感覺肚皮都脹大了。

　　就在秦浪擔心自己會抓不住鬼燈鰩的觸須而飛出去的時候，觸須頂部的迷魂燈忽然如花朵般盛開，確切地說，更像是一朵蘑菇。

　　藍色的蘑菇傘一樣張開，為秦浪擋住了迎面吹來的江風，秦浪的身體重新落了下去，趴在鬼燈鰩寬闊堅韌滑膩的背脊上，一股腥臭的氣息。

　　鬼燈鰩道：“上仙，有把握戰(zhàn)勝他們嗎？”

　　秦浪反問道：“他們很厲害嗎？”

　　鬼燈鰩道：“劫走你朋友的人是朝廷的鎮(zhèn)妖師，能夠同時驅(qū)馭五鬼破浪的鎮(zhèn)妖師級別至少四品境界，其實剛才我就在他們的船底埋伏，斟酌再三還是沒有貿(mào)然發(fā)動攻擊。”

　　秦浪明白鬼燈鰩的意思，它之所以沒有發(fā)動攻擊是因為它擔心打不過船上的那群人，如果今天不是湊巧用上了定身術(shù)，自己未必能夠順利降服這體型龐大的鬼燈鰩。

　　連鬼燈鰩都感到懼怕，足見船上鎮(zhèn)妖師的實力，自己剛剛學會的定身符未必能夠克制住他們，秦浪想起了白骨筆，雖然他也意識到白骨筆奧妙無窮，但是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掌握它的使用方法。

　　“鎮(zhèn)妖師很厲害嗎？”

　　“上仙，您是故意在考我嗎？”

　　“讓你說你就說。”

　　鬼燈鰩被秦浪徹底鎮(zhèn)住，老老實實答道：“鎮(zhèn)妖師其實只是大雍鎮(zhèn)妖司對下轄官員的統(tǒng)稱，鎮(zhèn)妖司的職責是降妖除魔、驅(qū)鬼渡魂。捉鬼不分朝野，儒釋道皆有高人。自從陳窮年建立鎮(zhèn)妖司，方才有了專業(yè)鎮(zhèn)妖師，司命陳窮年按照修為能力，將鎮(zhèn)妖師劃分為九品二十七境，一品鑒妖境，二品通靈境，三品御靈境，四品誅靈境，五品滅妖境，六品噬靈境，七品聚靈境，八品退魔境，九品滅魔境，每一個品階又劃分為三個不同的境界，以三甲命名?！?p>　　秦浪暗忖，由此推斷，五鬼破浪，能夠駕馭他們的鎮(zhèn)妖師至少應(yīng)該達到了四品誅靈境，不好對付啊，只是那五名被逼拖船的水鬼想必對船上的鎮(zhèn)妖師充滿怨恨，如果我能夠幫助它們解除鎮(zhèn)妖師的控制，也許它們會和我并肩戰(zhàn)斗。

　　白玉宮悠然醒轉(zhuǎn)，渾身上下酸軟無力，其實她剛才被抓的時候就聽到了秦浪的咳嗽和提醒，但是苦于那時已經(jīng)吸入了迷香，已經(jīng)動彈不得。

　　白玉宮非常后悔，如果不是自己爭強好勝對秦浪用了定身符，或許不會落到現(xiàn)在的下場。

　　船行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有人走過來將麻袋打開，幫助白玉宮將頭露了出來，乍看到船上的驅(qū)魂燈，白玉宮有些受不了這妖異的光線，瞇起眼睛垂下頭。

　　負責駕馭小船的中年男子低頭望著白玉宮道：“你以為自己逃得掉嗎？”

　　白玉宮道：“周煉石，你們?nèi)羰歉遗鑫乙桓割^，我?guī)煾笗⒐饽銈兊挠H人朋友，一個不留。”

　　眼前的周煉石是大雍鎮(zhèn)妖司七大刑徒之一，七大刑徒全都是戴罪之身，他們無一不是罪大惡極的兇犯。

　　十八年前陳窮年組建鎮(zhèn)妖司，力排眾議從兇犯中挑選可造之材，讓他們戴罪立功，鎮(zhèn)妖司之所以能夠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崛起，成為大雍朝廷不可或缺的一支力量，和這些人的效命密不可分。

　　周煉石道：“你只不過是岳陽天的記名弟子罷了，他的本領(lǐng)再大，區(qū)區(qū)一個九幽宗也不敢和大雍抗衡，你只要交出《無極陰陽圖》，我就放你離去?！?p>　　白玉宮不屑笑道：“什么《無極陰陽圖》？我怎么沒聽說過？不是那個賤人下令讓你來抓我的嗎？你答應(yīng)放了我？是打算得了《無極陰陽圖》據(jù)為己有嗎？”

　　周煉石嘆了口氣道：“青春正好，若是就此死去，你不覺得可惜嗎？”

　　白玉宮冷冷道：“就算死也好過屈服于你們這些禍亂大雍的妖孽。”

　　周煉石道：“天命不可違，人為猶可追，你還有大把的青春年華，何必執(zhí)迷不悔呢？”

　　白玉宮一字一句道：“我從沒有見過什么《無極陰陽圖》，我過去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是那個賤人賊喊捉賊，陷害于我，周煉石你助紂為虐，必不得善終，要殺就殺，我若皺一下眉頭就不是龍氏子孫?！?p>　　周煉石正要說話，船頭鐵鏈嘩啦啦響聲大作，黃色的驅(qū)魂燈在風中劇烈搖擺起來，三名蒙面黑衣人顯得有些緊張。

　　周煉石的表情古井不波，沉聲道：“你們看好她?！贝筇げ絹淼酱^，五條沒入水下的鐵鏈劇烈抖動著，忽然繃得筆直，船頭因鐵鏈的拖拽向下猛然一沉。

　　周煉石站在驅(qū)魂燈下吹響了骨簫。

　　簫聲剛剛響起，遠方江面上傳來飄渺凄涼的歌聲，一個女人的聲音。

　　——青蛾皓齒在樓船，橫笛短簫悲遠天。春風自信牙檣動，遲日徐看錦纜牽。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蕩槳，百壺那送酒如泉？

　　“六郎！我的六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