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送監(jiān)
邵金南走進(jìn)審訊室，見林覓滿頭大汗，正貪婪地喝著茶水?？吹缴劢鹉献吡诉M(jìn)來，他沖著邵金南友好地笑了一下，像是和一個老朋友打招呼。
邵金南本能地沖著林覓回應(yīng)性的微笑了一下，又感覺似乎不妥，看別的同事，都板著面孔，一副嚴(yán)肅甚至有些嚴(yán)厲的樣子。微笑便尷尬地凝固在了邵金南的臉上，感覺半天都沒有化開，費(fèi)了好大勁，才回復(fù)到正常。
邵金南細(xì)細(xì)打量林覓，他的臉龐、脖頸，不斷有汗珠沁出。天氣炎熱，又喝了不少酒，加之遇到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林覓內(nèi)心的緊張可想而知，他雖然竭力掩飾，但不斷涌出的汗水，暴露出了他內(nèi)心的焦灼不安。
林覓白色旅游鞋上的血跡，已經(jīng)變得暗淡了，呈暗紅色。一看到這血跡，邵金南馬上想到天橋下何如義那具面容蒼白的尸體。以及何如義的父母、姐姐，那呼天搶地、悲痛欲絕的痛哭聲。那么年輕的一條生命，就那樣結(jié)束了。而這無法挽回的悲劇，就是眼前的年輕人釀造的。如果林覓不喝酒，酒后不游逛，游逛的時候沒游到天橋上，游到天橋上的時候沒有碰上算命攤前的何如義，在算命攤前碰上何如義，茍東旭沒有開玩笑，開玩笑后沒有引發(fā)打斗，打斗起來后林覓沒有動刀子，如果，如果這些如果都具備的話，那情況怎么會糟糕到這種地步呢。
每次拿茶杯的時候，林覓都習(xí)慣性地伸出一只手，被拷在一起的另外一只手，有些被動地、好像不情愿似的，只得跟著同時伸出去，看起來有些別扭。邵金南覺得，那錚亮的手拷，就是一塊寒鐵，放射出透徹骨髓的寒意，像一個分水嶺，把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涇渭分明地分隔開來。
“我能不能往家里打個電話？”林覓突然問。問這話的時候，他眼巴巴地看著邵金南，其實(shí)，林覓應(yīng)該看得出來，邵金南做不了這個主，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是邵金南溫和的態(tài)度，還是邵金南有些，對，看起來有些同情他的那種目光，讓他覺得邵金南或許能幫他一點(diǎn)忙。
邵金南沒有搭腔，把目光迅速轉(zhuǎn)向他不熟悉的同事們的身上?？伤哪菐讉€同事，像根本沒有聽到林覓的話似的，不置可否，就那么靜靜坐著。有一個，皺著眉頭，在不斷翻閱審訊筆錄。邵金南想開口詢問，把林覓的要求重復(fù)一遍，但看到幾個同事都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又忍住了。恰好胡杰走了進(jìn)來，邵金南見到救星似的，忙著把林覓的要求向胡杰重述了一遍。
“不行。你家里面，該怎么通知，我們會安排人通知。你現(xiàn)在不能打電話。”胡杰很干脆地拒絕了林覓的要求。林覓頗感失望，但他還不忘記沖著邵金南微笑，以回報邵金南的相助。
差不多凌晨五點(diǎn)左右，林覓被胡杰等人押解上一輛警車，要將其送到看守所。邵金南征得胡杰許可，也跟著他們一起，擠上押解林覓的警車。林覓被夾在后排的中間坐著。
街道上安靜極了，平常擁擠不堪的街道，也似乎變得更為寬闊了。整個青云縣城還在睡夢之中。桔黃色的街燈，透過梧桐樹的葉片，灑下斑駁的光影，疾馳的警車?yán)?，人們的臉上偶爾有?xì)碎的桔黃色街燈的燈光一掠而過。
林覓注意地看著駛過的街道，那熠熠發(fā)光的黑色眸子，在辨認(rèn)著他所熟悉的城市。當(dāng)警車駛近看守所，墻頭布滿鐵絲的高墻，墻壁上醒目的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映入他的眼簾時，林覓那張帥氣的臉，一下子變得唰白。他禁不住喃喃自語：“這下子麻煩大了，這下子麻煩大了。”
邵金南這才明白，林覓根本不知道，何如義已經(jīng)死亡。林覓根本不知道，他自己犯下了什么罪行。之前竭力表現(xiàn)出來的鎮(zhèn)定，在看到看守所高墻的那一刻，全部轟然倒塌了，一臉的蒼惶和絕望?？磥?，林覓以為，他自己不過就是參與了一場打架斗毆。
正如供述材料上記錄的，林覓承認(rèn)動了刀子。但他根本記不清，自己的刀子到底扎傷了對方的哪個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