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銘捂著心臟倒退幾步，胸腔處發(fā)出擂鼓般的響動。
這是游戲。
他死死盯著那道陰慘的人影，口中急促默念：“這是游戲這是游戲這是游戲這是游戲……干！”
陰涼的風吹得他汗毛豎起，但那女人的幽魂并沒有靠近過來。一人一鬼就這樣對峙著。黎銘花了半天好不容易讓心跳恢復(fù)平緩，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開局給我弄個楚人美放這兒，咱就真不能整點兒陽間的東西是吧？”
VR游戲里還玩女鬼回頭殺，這群狗設(shè)計師一天到晚就琢磨著怎么讓玩家早死。
黎銘端詳著那陰魂的打扮。如果這位女鬼小姐沒打算害他，那她應(yīng)該就是個引導NPC。說到NPC……他望著對方披散的長發(fā)、破爛的衣裙、那張蒼白的扭曲的怨毒的臉，半晌，他點點頭：
“晚上好，小詩小姐。嘿，你這身兒乞丐裝還挺潮?！?p> 差點沒認出來。
女人空洞的眼窩中流淌出漆黑的液體。她的嗓音不再柔和了，有如鐵片互相剮蹭的刺耳聲音在風中回響：
“我說過，早晚會讓你后悔的?！?p> 黎銘抖抖肩膀試圖甩掉渾身發(fā)涼的感覺，他回憶了一下：
“不，你沒說過。你說的是‘期待與你的下一次會面’，讓我后悔是你姐說的?！?p> 海浪在他身后拍打著。
腐臭的氣息愈發(fā)濃重了，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有什么東西將這座島嶼污染了，黎銘身周的熱量被它們一點點蠶食進去。他警惕地四下觀望，總覺得那些家伙們在暗處窺伺著他，偶爾一個轉(zhuǎn)頭，能看到不甚分明的影……
“這里有什么？”他問。
“感覺到了是嗎？”美麗少女的死魂發(fā)出嘶啞的回應(yīng)，“沒用的，你逃不掉。它們吃光了這座島，吃光了這片海，吃掉了我們……很快，你也會變得和我們一樣了……”
“哇，你嚇到我了?！崩桡憯[出小李子舉杯點頭的同款表情，“我真是一丁點兒都不想變成半透明的?！?p> 陰森的風帶著那些東西靠近過來了，黎銘卻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我問得委婉一點?！彼f，“請問您到底是怎么死的？”
“月亮開始落下去了，它們就要來了。”藍色的幽靈語音輕緩，“你還有最后五分鐘的時間，點燃那三座燈臺，只有光明能夠讓它們畏懼。如果你做不到，等月光消散的時候，你就將被它們啃噬殆盡，尸骨無存?！?p> 黎銘回望著懸在半天的那一輪圓月，月影離島近了一些。
“這是游戲提示？”他盯著面前的幽靈，“你有前科的，小詩小姐。我怎么信你？”
藍發(fā)少女空虛的面龐浮現(xiàn)出蒙娜麗莎一般的微笑。
“你沒得選?！?p> 黎銘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大步奔向海灘邊的一處石臺。
她說得對。盡管黎銘不想信任她，但至少這句話她說得對。游戲開局的信息還殘留在他的腦海里，這個副本的名字叫“危險游戲三部曲”，游戲目標卻是未知。對這片黑色海域中的孤島，他沒有任何了解，除了按她的指示去做之外別無他法。
那個女孩只說讓他玩游戲，沒說讓他一定要贏。
但黎銘不想賭。
先盡人事，再聽天命。
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再說。
他在石臺邊剎住腳步。黑夜中他的視野受限，即便借著月光也僅能看清近處的一片范圍。這座燈臺就是最先映入他視線的。大理石臺柱是柔暖的玉白色，上方蓋著一只玻璃燈罩。沒有火把，也看不到燈芯，黎銘在柱子上找了一圈，最后在燈罩下朝海方向的凹陷處摸到了開關(guān)。
蒼藍之火在半透明的玻璃下方燃起，海光在地面擴散開來。在藍色燈光的邊緣處，第二座燈臺矗立在島中的山巖下方，就藏在灌木叢的陰影里。
“咕隆隆……”
“嘩——”
宛如某種巨大機關(guān)運轉(zhuǎn)的動靜，與海洋沸騰般的聲音同步響起，伴隨著鬼魂尖利的笑聲。
“跑吧……它們不會坐視你點亮燈火的，你每打開一盞燈，它們的反應(yīng)就會越劇烈，攻勢就會越兇狠……跑，不然你就等著被它們撕成碎肉吧……”
圓月又下沉了一些，海面的倒影不斷靠近岸邊，攜裹著海潮一并翻涌。潮水中一團團青黑色的人影浮現(xiàn)，如蜘蛛一般四肢并用向著沙灘飛快地蠕動爬行過來。
“啊哦……”
這死女人，關(guān)鍵的東西不早說！
這回不用幽靈提示，黎銘光用眼睛看就知道這玩意兒鐵定碰不得。他扭頭發(fā)力朝著島上第二座燈臺奔去，現(xiàn)在穿著運動鞋，倒是比昨天下午的體驗關(guān)卡要方便許多。
除了從白日切換到黑夜，島上其它的環(huán)境倒沒怎么變化。小山被一塊塊怪石筑起，山形陡峭，巖尖鋒銳，在夜幕中顯著詭譎的輪廓，讓黎銘想起“刀山”這個詞。
山下草木掩蓋的縫隙里，前往體驗關(guān)卡的階梯被左右兩塊半月形的巨石封住。
黎銘瞄了它一眼便收回視線，撲在第二座燈臺前方，輕車熟路地撥動了開關(guān)。
“咯咯咯……”
藍光的范圍進一步擴散，身后的水尸們發(fā)出意義不明的低吼。它們借著潮水涌上島岸，圍住了第一座燈臺，卻不敢靠近將它熄滅。僅有少數(shù)或歪歪扭扭地走著，或在沙地上匍匐前行，緩慢地朝黎銘圍攏過來。
行動很遲鈍，有部分缺胳膊少腿的……但數(shù)量太多了，一旦被圍住，再想脫身怕是很困難。
黎銘觀察了幾秒，轉(zhuǎn)身尋找起第三座燈臺的位置。整座島就這么一點大，他以前做實驗的時候，也曾四處探索過，山后方直接就是一片汪洋了。
因此，要說最后一座燈臺能藏在哪里的話……
仰起頭，在山頂猙獰石影的縫隙中，半透明的燈罩隱約可見。
黎銘嘴角一撇，吐出一個“F”開頭的單詞。
他大學時去玩過兩次攀巖，但畢竟不專業(yè)。后來在廢墟里生活的那段時間，為了生存倒是經(jīng)常需要爬上爬下。主要是這座小山的巖石太過畸形，他穿得又薄，稍微有點兒不慎可能就要劃出道大血口子。
水尸們逐漸包圍過來，藍光下陰暗的影越聚越多。他沒再猶豫，跑到山腳下搓搓手就開始攀登。小山約有十幾米高，可踩的地方倒有不少，但石塊奇形怪狀，稍不注意就容易磕著碰著，疼得他呲牙咧嘴。
要是克勞馥或者德雷克家的人，最多幾秒的工夫就能到山頂了，海拉魯殺豬佬也行啊……
開頭兩座燈臺他只用了一分鐘不到就點燃了，這座光爬都要兩到三分鐘。不過如果只是耗費時間的話，這一關(guān)倒也不算太困難。
還有兩三米就到峰頂。
月已經(jīng)緊貼在海面，與海中的月影相接，像是一只天水共結(jié)的葫蘆。之前在海灘上看不明晰，這會兒爬到高處，水光月痕，美景倒挺值得一觀。另一片月影則近在岸邊，伴著海潮波瀾搖曳?？上Р粫r有水尸在月光中浮起，扒拉著海水游上沙灘來，頓時將美感撕得粉碎。
黎銘借著一塊巨石撐起身體，引到黑巖最上方。他沉默著望向明月輝映的海面。
為什么……倒影會有兩處？
之前在沙灘上，視角問題讓他只能看到近處的那一輪月影。海波蕩漾，像是要把那月影直接推到岸上來。
黎銘望向身旁觸手可及的燈臺，按下開關(guān)連幾秒鐘都用不到。
他再一次俯視下方。海灘上被藍光照耀的范圍內(nèi)已經(jīng)徹底被水尸占據(jù)，令人牙酸的“咯咯”聲連成一片，最近的幾頭正在試圖攀上山巖，速度雖慢，卻爬得極穩(wěn)。黎銘掃向那兩塊半月狀的巨石。有什么東西在這里連通起來，于是嘆息。
浪費了許多時間。
“你只剩不到兩分鐘了……”衣衫襤褸的幽靈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點亮它，點亮這座燈臺，你才有活路……不然等它們爬上來，你就是它們的盤中佳肴……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黎銘回頭，對上那雙黑洞般的眼眶。
“呸?！?p> 他擦擦嘴角，罵道。
“狗改不了吃屎，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