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酉時三刻。
臨濟(jì)城內(nèi),田氏家宅中。
一名壯年男子行色匆匆地朝著一座屋子走去。
但他剛走到屋門口,步子便不自覺地放緩下來,隨即緩步走到屋內(nèi)左邊案幾旁,并盤膝坐下。
這座寬闊的屋內(nèi)點著好幾盞油燈,照的四周宛如白晝。
而屋內(nèi)中央的地毯上,盤坐著一名須發(fā)有些發(fā)白的男人。
其面色紅潤,皮膚光滑,若不在意其斑白的須發(fā),相信所有人都會認(rèn)為他是個壯小伙。
然而,若是姜海在此,一定會認(rèn)出這個老者的身份。
這個須發(fā)斑白的老者,就是姜國田家的現(xiàn)任家主——田桓。
田氏是姜國內(nèi)除去姜氏以外的第一家族,掌握著除姜國都城臨濟(jì)以外的,另外兩座姜國最大的城邑!
其實田凡今年已經(jīng)四十歲了,卻看起來很是年輕。
顯然,他的等級不僅僅是“大夫”級,而是達(dá)到了“卿”級,只是不知道屬于卿級幾階。
他和很多卿族世家的家主不一樣,很多的卿族的家主雖然被稱為“卿”,卻只是假卿。
所謂假卿,就是享受著卿的稱號,但自身等級卻達(dá)不到的人。
這種人一般都是因為祖上有過卿級,并被分封,這才能享受假卿的名譽稱號,實際上卻被很多真正的卿族看不起。
此時,田凡正盤坐在上首的地毯上,雙手捧著一冊竹簡,看得很是仔細(xì)。
待到他終于看完竹簡,這才轉(zhuǎn)過頭問道:“常兒,有什么事情嗎?”
“父親大人,剛收到快馬來報,那賤庶子已經(jīng)在元月十三那天的申時二刻,到達(dá)濱海縣?!蹦敲掖胰雰?nèi)的正是田桓最寵愛的小兒子——田常。
“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是那個時候到的。再繼續(xù)派幾個機(jī)靈點的侍衛(wèi)盯著,十天匯報一次?!碧锘钙降恼f著,卻帶著不容反對的意味。
“父親!那名賤庶子有什么值得盯得,不過是一個出身時連彩霞都沒有的下等人!”田常顯然對此很是不解,直接質(zhì)疑起來。
“沒有彩霞又怎么了!你父親我出生時不也是沒有彩霞伴身嗎?我不照樣成了田氏家主,現(xiàn)在還到達(dá)卿級了!”
田桓的聲音有些嚴(yán)厲,但一旁聽著的田常卻依舊有些不以為然,依舊強(qiáng)辯道:
“他哪能和父親您相提并論,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和父親做比較呢?”
“哦?你認(rèn)為他不配和我比?”
“那你是否知道,你口中的賤庶子離開臨濟(jì)去封地濱海時,并沒有帶走一名府內(nèi)仆役,卻讓他父親姜候另外賞賜仆役嗎?”
“你是否知道,你口中的賤庶子也沒有帶走一名府內(nèi)侍衛(wèi),而姜候卻直接賜予他兩伍甲士嗎?”
“你是否知道,這些甲士還全部都是士級,更有兩名中士伍長!”
“你是否知道,那個大司成管鮑辭職后,是跟隨著你口中的賤庶子一起去了濱海嗎?”
田桓的語速很快,卻很是嚴(yán)厲,聲音也越來越大,最后一句都是咆哮著喊出來的!
“這?還有這些事?孩兒實在不知……”
田常明顯不如他父親了解的多,一下子就被問住,額頭上頓時滲出細(xì)密的冷汗。
“哼!我知道你不知!你要是少花點心思在女人身上,多花點心思注意這些情報,又怎會不知!”
“你口中的賤庶子可不簡單,我從他兩歲起就一直關(guān)注著他。你知道他從兩歲開始,每天清晨都會準(zhǔn)時練習(xí)兩三遍家傳的鍛煉法嗎?”
“雖然他后來有意識去躲開那些仆役的視線,卻還是太嫩了點,我可是一直注意著呢!”
“他就是一只幼狼,很像他的父親,雖然剛開始有些稚嫩,但成長速度卻很是迅速?!?p> “而且,我懷疑他心里已經(jīng)對我們有了懷疑!”
田桓話音剛落,田常就詫異道:“不會吧,父親。他才十二歲,就這么有心機(jī)了?”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如此在意他,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田桓哼了一聲,然后解釋道。
“那父親為什么不直接……”
田常一邊說著,一邊用右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你除了知道殺人還知道什么!”
“如果是那么好殺的,我為什么不殺!
“姜元那頭狼王一直在等我們出錯,好名正言順的撲上來!而且現(xiàn)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我們的力量不足以一擊致命!”
田桓這個時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說話間還將手里的竹簡砸向田常。
田??粗窈喸襾恚膊桓叶?,只得乖乖受著。
一聲竹簡落地的聲音后,田常的臉上就多了一道紅印。
不過好在田桓沒用全力,不然卿級的一擊,才僅僅是下大夫的田常無論如何也接不下。
看到自己父親發(fā)怒,田常只得順著他父親的話接下去,想讓他消消氣。
“父親英明,怪不得您讓我一直盯著那個賤庶子。而且還動了手腳,讓姜元那個老匹夫不得不分封那個賤庶子,還將他分封到濱海那個窮地方!”
“哼!你知道就好。姜元雖然在十年前動用手段,準(zhǔn)備東擴(kuò),還真的把萊夷人趕走了。但那又怎么樣,濱海還不是成了一塊廢地!”
“如今多年來沒有軍隊威懾,萊夷人已經(jīng)蠢蠢欲動,三年前更是偷襲了濱海?,F(xiàn)在的濱海可是一片廢土,我看那匹狼崽子能玩出什么把戲!”
一邊說著,田桓還一邊看向田常。
隨后他話鋒一轉(zhuǎn),再次教育起田常來。
“你這孩子,就是不肯花太對心思在這上面。而且也太過自大,以至于輕視其他人!”
“這個家早晚要傳到你的手上,你也老大不小了,已經(jīng)十五歲了,還是個下大夫,也該收收心了。別總往女人肚皮上鉆,多想想家族的大事!”
田桓這番話說得很是和緩,也充滿了慈愛之情。
這可見他對這個小兒子的看重,也準(zhǔn)備讓他繼承家主之位!
“父親哪里的話,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父親未來也必能更進(jìn)一步,我只要跟在您身后打打下手就行!”
“而且有您這位聰明睿智的父親,我當(dāng)然會看不起其他人。這都是您的錯,可賴不到我身上?!?p> 田常一如既往地吹捧著他父親,但這次他注定得不到夸贊。
“行了,收起你這一套,我在和你說正事!”
“以后你就負(fù)責(zé)濱海的情報,也順便鍛煉鍛煉你!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你這繼承人的位置可就不保了!你那些大哥可是一直在盯著這個位置,那田齊就不錯。”
田桓威脅著,也想趁著此次機(jī)會,好好歷練一下他這個小兒子。
畢竟,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
雖然如今的他已是卿級,但壽數(shù)確實不多,估計只有十年左右。
作為沒有彩霞伴身的人,能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屬實不易,現(xiàn)在他也需要考慮一下家族繼承人的問題了。
在田桓看來,自己這個小兒子天賦好。才十五歲就已經(jīng)是下大夫,雖然剛剛突破不就。
不過,最為可貴的不是天賦,而是他的聰明和陰狠。
只有同時具備這些品質(zhì),才能夠在這逐漸紛亂的世道里保全家族!
甚至,他們父子二人還有可能攜手完成那件計劃!
田桓知道他這個兒子很是聰明,想必能夠從自己平常的一些舉動里看出一二,知道自己的目的。
但這事情也不能說破,就這樣保留著各自的默契,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他也非常需要一個得力的助手,來幫助自己完成那個計劃。
畢竟,外人,終究難以令他完全放心,哪有自己兒子用著順手呢?
還能保留著彼此間的默契!
而田常聽到這話時,心里卻是不以為意,聰明的他自然知道這只是威脅。
但這也需要他表明個態(tài)度,于是田常急忙裝作很是慌張的樣子,向他父親表示,保證完成任務(wù)。
這下子才算是父子皆喜,而然后嘛,自然是一陣父慈子孝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