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發(fā)芽洋絲瓜
喬星雨買了蔬菜，又去買了四斤半豬肉、五斤蘋果，讓秦兵幫提著，來到張大媽的帳蓬里。
張大媽的遭遇，喬星雨一直惦記在心。
十年前老伴因盜竊懸棺從懸崖上墜亡，兒子“張二娃”盜竊古墓、古董被判刑入獄，這對農(nóng)家婦女張大媽來說，是何等的打擊？
與張大媽相依為命的八歲孫子，又在這次地震中遇難，這對一位孤單的老人來說，又是何等的殘酷？
孫子死后，張大媽很難過，天天傷心落淚，夜夜守在倒塌房屋的一個角落里。
張大媽說，“守在這里，就會一直與孫子在一起。”
指揮部領(lǐng)導(dǎo)幾次三番做她的思想工作，要她搬到集中安置點(diǎn)帳蓬去住，可她堅(jiān)決不去，偏要守在廢墟上。
但倒塌的房屋很危險(xiǎn)，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只好就地收拾了一下，給她支了一頂帳蓬，讓老人一個人住。
“姑娘，你們來啦，坐。”
張大媽看到喬星雨他們來了，十分高興地招呼他們。
喬星雨說道：“大媽，該吃餉午了，我們來您家一起煮飯吃?！?p> “好、好，來就是了，還買那么多菜?！?p> 在帳蓬外的一個臨時灶臺邊，喬星雨洗菜，青青洗肉，秦兵燒火，張大媽淘米煮飯。
喬星雨問：“大媽，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孫子走了，就我一個人混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喬星雨說道：“大媽不能這樣說，天災(zāi)難免，是沒有辦法的事，該走的已經(jīng)走了，但留下來的，還得好好生活下去?！?p> “好在鎮(zhèn)里、村里及時幫助救濟(jì)，好在你們經(jīng)常來看望慰問，要不然，我也沒有信心活下去。”
張大媽補(bǔ)充說道：“這些大米、油鹽，都是政府的領(lǐng)導(dǎo)們送來的。”
“嗯，還有政府在，還有鎮(zhèn)里、村里的領(lǐng)導(dǎo)在，您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的?！?p> ……
“來，吃飯嘍?！?p> 青青在部隊(duì)學(xué)過廚師，三下兩下就做了兩菜一湯。
她們在帳蓬前的地面上，支起了一張小桌子當(dāng)飯桌。
吃飯時，喬星雨給張大媽夾了回鍋肉：“來，大媽，您也餓了，多吃點(diǎn)。”
“好吃，這回鍋肉炒的好吃?！贝髬屵叧赃呎f。
在災(zāi)區(qū)，能吃上一頓回鍋肉、熱米飯，算是奢侈了。
因心情不好，也因救災(zāi)忙，災(zāi)民們平時大多吃方便面、吃盒飯，有時還飽一頓餓一頓的。
剛吃過飯，青青正在收碗，羅二晃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對喬星雨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回去了，到處找都沒有找到?！?p> “吃飯了嗎？來吃飯吧。”
“我吃過方便面了?！?p> “看你跑的那么急，有什么事嗎？”喬星雨問。
“啊，就是想來給你報(bào)告，我們在南面的地溝邊撿到一頭小黃牛，后來打聽是從麻四家跑出來的，我們就給人家送回去了，麻四說昨晚就跑出來的，以為被偷走了呢，正想報(bào)警，這下看到牛送回來了很高興?！?p> 羅二晃興高采烈地說著，伸出臟兮兮的手，破舊的袖子差點(diǎn)甩到喬星雨的臉上。
“你看，麻四請我吃了一碗方便面，還給我一根火腿腸，火腿腸舍不得吃，留著下午吃。”
“很好，這就對了，多幫人做好事，你就有好日子過了?！?p> “嘻嘻嘻，嘻嘻嘻。”小混混也有可愛的時候，笑得像個孩子。
喬星雨夸獎了羅二晃，說道：“你每做一件好事，我就獎勵你一根火腿腸?！?p> “真的嗎？那你說話得算數(shù)?！绷_二晃看著喬星雨，眼珠直發(fā)光。
“那是?！?p> “走，我們繼續(xù)巡邏?！眴绦怯暾f著，又和青青向北邊走，秦兵依舊跟在后面。
“啪！”
巡邏到一座倒塌了一半的危房轉(zhuǎn)彎處，喬星雨聽到有巴掌打人的清脆聲。
“啪！”
這一巴掌好像是摑在人的臉上。
聲音是從旁邊危房后面?zhèn)鱽淼摹?p> 她剛轉(zhuǎn)身想走過去看看，突然又傳來女人的叫罵：“走，到派出所說清楚，好手好腳的，竟然去地里偷我的瓜，老不要臉的臭東西?！?p> “啪！”又響了一巴掌。
喬星雨快步轉(zhuǎn)到危房側(cè)面，見墻角蹲著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默不作聲。
老者穿著一件黃色舊T恤，粘著黃泥的雙手抱著頭，有一條褲腳已經(jīng)撕成條掉到小腿上。
老者的面前，站著一位穿著藍(lán)布衣服，腳穿紅花布鞋的六十來歲大媽。大媽對老者指手劃腳，又打又罵。
喬星雨說：“大媽，不要打了，有啥事回去好好說嘛?！?p> “好好說，誰給他好好說，偷了一輩子了，老了還在偷?！?p> 見穿著警服的喬星雨過來，大媽氣呼呼地說道：“警察來了更好，我是巖石村的，這個是村里老不要臉的王八光棍，從小偷到老。”
大媽一彎腰，提起老者面前的兩個黃色肥料口袋，“嘩嘩嘩”地倒出兩小堆爛了疤、生了芽的洋絲瓜，說道：“這就是他去我地里偷的洋絲瓜，我追了好遠(yuǎn)才追上，原來他躲藏在這里?！?p> “警官，這事你得管管，要不然，也不知他下回要偷我家什么東西了?！贝髬層殖堕_嗓門吼起來。
喬星雨彎下腰問老者：“大爹，這袋子里的洋絲瓜，是您去這位大媽的地里偷的嗎？”
老者不抬頭，也不說話。
秦兵湊上去，吼道：“偷人家東西，應(yīng)該銬起來送去派出所?！?p> 喬星雨馬上制止秦兵，“不要亂說話?！?p> 老者抬頭望了眼喬星雨，小聲說道：“不是我偷的?！?p> 大媽急躁地道：“不是你偷的？那洋絲瓜會長腳跑這里來啦？”
大爹說道：“我不是偷，是去撿的，我見那么多洋絲瓜爛在地里，都生芽了也沒人要，就想去撿幾個來煮著吃?！?p> “撿的？明明是去偷的，好吃懶做的家伙?！贝髬屃R道。
老者張了一下嘴，沒有說出話。
停頓了一下，老者擼起左褲腿，腿上現(xiàn)出兩個長長的疤痕，有一個疤痕露出了骨頭。
老者說道：“地震時，石頭砸傷了我的腳，現(xiàn)時還沒力氣去種菜吃，買又沒錢買，只好去撿幾個瓜……”
說著，老者用手背擦了兩下眼淚。
喬星雨看了一眼大媽，大媽把頭偏向一邊。
喬星雨對大媽說道：“大媽，要不這樣子行不行，這次您就讓大爹把洋絲瓜拿回去吃，就算是他借您家的，下次種了菜還給您，可以嗎？”
大媽想了一下，說道：“你是警察，你作主吧?！?p> 說完，大媽一轉(zhuǎn)身，氣乎乎地離開了。
喬星雨對大爹說道：“大爹，是人家地里的東西，不是垃圾堆里丟的東西，再是爛啦，人家不要啦，你也得給人家說一聲，再去撿?！?p> 喬星雨又說道：“大爹，你回去煮洋絲瓜吃吧，我們走了。”
走了好遠(yuǎn)，喬星雨回頭，看見大爹還蹲在墻角，擦著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