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逐漸清晰,梓燁看著靈尊手上正活蹦亂跳的小猴子,心里不禁的淌過一陣暖流,又看到肚子上那道丑陋的疤痕,心頭驟然一緊,好像心里讓最兇惡的猛獸咬了一口。嗓子發(fā)干,本來準(zhǔn)備好的粗鄙之言,全都被堵在口中說不出來。
原來,最自私的人是我啊!低頭看著緊緊握在手中的那一半菩提,溫潤如玉。入手的溫度是如此的令人著迷,既不灼手,也不覺寒冷。單單是放在手心之上的暖意,就會讓人瘋狂,又會有幾人舍得松手呢?
本是喃喃自語的梓燁,說到這里目光便有了勇氣,毫不退縮的和老太爺撞在一起,毫不介懷自己是在當(dāng)著眾人的面撒潑。當(dāng)梓燁認(rèn)為自己是對的,那么世人皆錯(cuò)也沒什么了不起,因?yàn)樗睦碛勺阋哉鞣澜纭?p> 對視無言,爺孫二人誰也不肯搭言,怕失了先機(jī)。昂,一聲猿啼。終究還是靈尊破了題,嘶吼之聲久久不散,頗具力道。題目顯而易見,給與不給,還與不還?
圖已盡窮,亮不亮匕只在一言之間。梓燁依舊沒有作答只是將視線移開,不再與老太爺對視,轉(zhuǎn)而又開始仔細(xì)觀瞧那半枚。“此菩提呈羊脂之色,不知在那位高僧大德之下教化的如此成色。其間的調(diào)和之力必是不會弱。因人而定,隨意而行。可惜了,它的心卻不知何處?!?p> 陳塵,你可知他心在何處?梓燁話題一轉(zhuǎn),問到了陳塵。陳塵搖搖頭,并未搭言。心在何處,可能對我是個(gè)難題。
是啊,你從來都不是你自己,每個(gè)人都可以做你的主人,肆意的作出決定,你從來都是角落里的陰影,紅花下的一片綠葉。一陣和風(fēng),你便不知身處何處。更不必說作出決定,透明不代表可以任人擺弄。你不是別人的垃圾桶,沒有義務(wù)承接無謂的情緒。把自己封閉在一個(gè)角落,周圍一片荒蕪,自己抱著膝蓋瑟瑟發(fā)抖,永遠(yuǎn)不敢伸出雙手去拽住光明,能偷偷的瞧上兩眼便覺得是莫大的榮光。隨和是分享,不是掠奪。偉大也不意味著要犧牲自己,不是嗎?
嗷嗚,靈尊又是一聲嘶吼,不似先前輕緩,多了些急促,帶了些煞意。意思自當(dāng)是不言而喻,已經(jīng)是最后通牒。交與不交?
梓燁安靜了下來,手緊緊的攥著拳頭,拳頭中護(hù)持的不僅是菩提,更是他心中的一方天地。陳塵只是攤開手掌遞到梓燁的拳心之下,靜靜地放著,靜靜等著。
“梓燁,你的手抖了?!?p> “是啊,我的世界也會顫抖?!?p> “這是你的心意,我若是不懂,豈不也成了無心之人?”
菩提落下,拳與掌相交,卻也變換了位置。梓燁拂袖。背過身去不愿意再看下去,揮揮手,身影漸遠(yuǎn)。
陳塵緩緩收回拳頭,宣示了歸屬權(quán)?!皩Σ黄?,我不給?!彼c雪齊至,一時(shí)天地肅殺唯余一白。陳塵立在雪中一身玄色修身大氅,內(nèi)里藏藍(lán)色內(nèi)襯,與之格格不入。
眼睛中沒有一絲塵埃是那樣清澈。雖然有些空洞,顯得落寞,更多的是無奈,對世事滄桑的無奈。颯颯風(fēng)寒還是浸透了單薄的衣服,微微一顫。鐺的一聲,一個(gè)銅板掉了出來。落入雪中,小小的一方天地中也算有了另一種顏色,另一種選擇。銅板上面掛了一層銅銹,看上去比一般的硬幣要大一些,滄桑斑駁。
這一枚普通的銅板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歲月早已被侵蝕的不成樣子,就是那樣放在地上也不會有人去注意,更遑論去撿起。但同樣經(jīng)歷過漫長歲月的人才懂得什么才是珍貴。
在場的靈尊與老爺子都是見過風(fēng)浪之人,知道歷史對于他們的意義與價(jià)值。風(fēng)雪一下子沒了聲音。陳塵俯身撿起了銅板,透過孔洞,他看到了另一個(gè)身影。肩上扛著大旗,手里來回的擺弄兩個(gè)大錢,金光閃閃。一下子怔住了,眼神慌忙的離開孔洞,看到了老爺子與靈尊依舊的站在那里。
透過孔洞,陳塵再次的看到了老者,老者踏著步子,一步步靠近。陳塵才有了些印象,原來是茶館里的老者。
小伙子,又見面了?
嗯,老爺子上次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我可是付了錢的。
哎,別這么見外。你有沒有病,你自己知道,能不能醫(yī)好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這么說我還是有病。陳塵語氣低了下去。
你有沒有病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你丟了些東西。老者手中的兩枚大錢越轉(zhuǎn)越快,最后老者隨手一拋,大錢向陳塵射來。從老爺子和靈尊的角度來看,陳塵一直在癡迷的盯著錢孔看,嘴里不時(shí)地說兩句話,活像得了失心瘋。一時(shí)間有突然閉口不言,身體下一刻騰飛著射了出去。
大錢脫手而出,遇雪而融,什么也沒留下。陳塵整個(gè)人攤在雪地里,又像觸電一樣的彈起來,頓了一下,直奔梓燁離開的方向而去。靈尊探出一只手想要阻攔,可是只接到陳塵飛射過來的一塊令牌,陳塵自己卻沒有停留。悄悄地回頭,看了那只猴子捏著雪團(tuán),不亦樂乎。陳塵的心空了一拍,好像漏掉了什么。
出了奇物之式,陳塵再次站到了懸崖之上,依舊是來往熙熙,還比以前火爆了好多,陳塵扯住了一個(gè)人,剛剛不是出了一個(gè)小丑嗎?怎么你們還是有如此熱情?
你是剛剛走了嗎?沒看見那個(gè)小胖子一下子套中了兩塊不出世的奇石嗎?一邊說著還不忘投出手中的套圈,孜孜不倦,未知總是令人癡迷,直至瘋狂。陳塵默默地退出吵嚷的人群,消失不見。
陳塵出了奇物館,梓燁依然沒有走遠(yuǎn),正和剛剛分走他食物的幾個(gè)孩子玩鬧,沒有什么可以阻擋他的前行。他會停下,只是為了等待。
打鬧間,不知覺得梓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輕嗅,皺了皺眉眉頭。陳塵就站在一旁,手里拿著榴蓮酥靜靜地看著。
“散了散了”梓燁一把奪下榴蓮酥藏在身后,不著痕跡的騙過了孩童。靠在石橋的扶手上,打開了發(fā)黃的油紙,伸出舌頭舔了舔,然后咬了一小口,細(xì)細(xì)品味著。
陳塵就在一邊看著,梓燁閉著眼睛陶醉在味蕾的喜悅之中。梓燁至始至終都是個(gè)孩子,僅僅很微小的幸福就能讓他記住很久,可是他不會去卑微的接受,即使這是意志,無可更改的意志。所以他學(xué)會了殘酷,不再去奢望。
很難受吧。陳塵雙臂搭在石橋的扶手上,目光失去了聚焦,出神的望著遠(yuǎn)方的燈火微弱的跳動著,一串串的連成了線。
今夜的風(fēng)有些冷了?;厝グ桑齻冊摰燃绷?。梓燁淡淡的說。
你何苦承受著一切,不必?fù)?dān)心,崇元那里有巡察令封印,足以支撐到龍血荊棘再度裁枝結(jié)果。
梓燁聽完訝異的看著陳塵?!罢l告訴你的?”眼中卻帶著殺氣。露出了他招牌式的微笑,原來的大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縫,熟悉他的人知道惡魔即將到來。
陳塵一笑置之,你還是不夠殘酷。是一枚大錢喚醒了我的記憶。陳塵又轉(zhuǎn)過身來和梓燁并肩看著江面上一片漆黑只有偶然經(jīng)過的一葉小舟才能帶來些許的光亮。
是啊,我真的不夠殘酷,可能我依舊保留著幻想,這世界依舊對我留有一絲溫情。它還不是那樣冰冷。梓燁有些不舍得收回目光,走吧,回去。
梓燁永遠(yuǎn)不會讓人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抑或是喜歡些什么。但這次陳塵卻知道梓燁的目光一直在盯著離河岸不遠(yuǎn)的一個(gè)小販。小販在賣魚,旁邊有一個(gè)大缸,鋪了一層沙子,上面兩只王八殼上還帶著些許泥土,雖然它們的命運(yùn)在那里擺著,下一刻,它們可能會變成補(bǔ)品去滋補(bǔ)一個(gè)未出生的孩子,可是這一刻,梓燁卻在羨慕。
陳塵收回目光,梓燁卻早已走下橋到了小販面前買下了那兩只王八,提著竹簍走到江邊,打開蓋子將竹簍扔入水中。
梓燁緩步回到橋上。你……陳塵思忖了好久還是沒有說出“命之所至,必為人食”這樣的殘酷話語。只是跳過了這一句。“對不起”直接說出了歉意。
我和你從來不說這些的。我理解你,你不也理解我嗎?我只是希望那一刻晚一些到來,寧生而曳尾涂中,非死于烹鍋沸水之內(nèi)。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就代表著無限可能。
是的,你我從來都不該說這些。沒有必要也不需要。只因?yàn)槲沂顷悏m,你是梓燁。陳塵看著梓燁遠(yuǎn)去的身影默默的說道。
夜風(fēng)著實(shí)夾雜著些許寒意,不疾不徐卻能刺破單薄的衣裳。陳塵緊了緊大衣,快步上前趕上梓燁。梓燁卻渾然不覺。直到陳塵微咳一聲,梓燁才反應(yīng)過來。
陳塵看到梓燁手上握著龍門令。“怎么了?龍門令有問題?”
龍門令沒問題,可是問題就出現(xiàn)在沒問題上。我們家那個(gè)老不死的別的不行,就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他既然明目張膽的出現(xiàn)了,就是最大的問題。現(xiàn)在你還覺得龍門令沒問題嗎?梓燁冷笑了兩聲。而且他不會平白無故的送東西。說完,他的葫蘆光芒一閃,手里出現(xiàn)了一塊石頭。沒有棱角,表面平滑,黑白兩色涇渭分明,各占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