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外患一除，百姓還沉浸在喜悅之中，官員們的心態(tài)卻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若說大敵當前，他們還能憑著一股子熱誠團結(jié)一致；外憂已解，他們卻又是繼續(xù)盤算著如何明爭暗斗。
蘭翊如今是戰(zhàn)無不勝的護國將軍，不出意外，以后就會成為京城的力量一極。皇帝雖也對他生疑過，并肩作戰(zhàn)后，倒像是將他當作了左膀右臂。軍心、帝心、民心都靠向一人，一時間，蘭翊風光無兩。蘭家，這個為皇朝犧牲慘重的家族，終于再一次地向世人展現(xiàn)出它的光芒。
這種勢頭是逼人的。
尤其是在衛(wèi)昀卿被查出曾在襄陽留下了一大筆灰色帳本之后。十八歲那年，衛(wèi)昀卿曾在襄陽當過差。他這樣的年少英才，唯一一次外派，也不過是為了滿足“地方經(jīng)驗”這項考核條件，而后呆了不到一年后就回來了。誰知這會兒又被人翻出他曾在襄陽留下的與專項款相關(guān)的灰色帳單，雖定不了罪，但到底是個疑點。
懷疑存在，罪名就會成立。而“帳本”對于衛(wèi)昀卿來說本就是個不簡單的詞。
事情出來后，皇帝并沒有說什么，他倒是挺想知道誰會對衛(wèi)昀卿下手。衛(wèi)昀卿當夜便入了宮，卻不是急著辯白，而是趕來請罪。
“臣自知有罪，愿降職離京，回到襄陽贖罪?！?p> 皇帝只問了一句：“你想離京？”
衛(wèi)昀卿沒有說話，他雖跪著，神情卻不見絲毫悔意。
圣旨一下，舉座皆驚。衛(wèi)昀卿連掉兩級，被貶為襄陽太守，三日后就要離開。
三日后，就是三月三。
本朝一直是有過三月三的習俗的，加上之前秋獵辦得簡單，皇帝便特許在宮中設(shè)宴，款待群臣。說是招待群臣，不如說是蘭翊的慶功宴。不管蘭翊如何謝絕，其余人都只圍在他身邊以期與之交好。
戶部侍郎徐樂祠也不例外，因為席位就在蘭翊身旁才搭上話：“元勛侯，好久沒見了?！?p> “徐大人?！碧m翊十分客氣地回道。
見蘭翊臉上毫無傲色，徐樂祠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向他靠近了幾分，“侯爺如今可有婚配？”
蘭翊臉上露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隨機又道：“并未有打算。”
徐樂祠當即松了口氣，“侯爺看我親妹子如何？”
徐樂晞，才德兼?zhèn)洌蔷┏怯忻氖缤衩廊?，一顰一笑、一言一語之中都是女子的溫柔。父親是左相，哥哥是侍郎，徐樂晞本就是大家小姐，及笄以來，提親的人可謂絡(luò)繹不絕。在徐樂祠心中，自家妹子身上最突出的還是那渾然天成的氣度，仿佛天塌了都不會有絲毫驚慌。
這樣的女子，配誰都是綽綽有余的。
因著這一層，徐樂祠并沒有想到會聽到蘭翊的拒絕。
“侯爺莫不是沒看上我妹子？不是我自夸，放眼京城，沒有哪個千金小姐比得上她了。”
蘭翊并無此意，對于這種婚事又疲于應(yīng)付，正是無奈之時便聽到一道清潤的聲音。
“徐侍郎說的是，這樣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只是蘭將軍已經(jīng)心有所屬，不然還能成一樁美事?！?p> 來人穿著一身藍衣顯得十分清貴，手上還拿著一束細柳，襯的人多了幾分散漫。不是衛(wèi)昀卿是誰！
聽墻角大半天的談僖伶乍一看見衛(wèi)昀卿，只當自己看錯了。直到看見他與蘭翊說起話，她才確認真的是他。
衛(wèi)昀卿出事后，她就沒見過他。今日之后，他就會離開，她也不可能出的了京城。想到這，談僖伶還是打算找他說幾句。
衛(wèi)昀卿見她過來并沒特地打聲招呼，只專注著同蘭翊說話。
“皇上允你來的？”談僖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衛(wèi)昀卿輕輕看了她一眼，剛要開口說話，卻被一道歡快的聲音打斷。
“衛(wèi)哥哥！”
談僖伶只看見一道亮黃色的影子閃過，下一秒就見那身影猛地撲到衛(wèi)昀卿身上，將他緊緊抱住。
“星葵，你嚇著人了?！毙l(wèi)昀卿的語氣十分輕柔，簡直稱得上哄人。
名喚星葵的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抬起頭，雙手卻仍然抱住他不放。
“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徐樂祠在一旁看著忍俊不禁道。
衛(wèi)昀卿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笑道：“伍海德讓我給他帶孩子的。”
“我才不是孩子！”伍星葵嘟起嘴唇，奶兇奶兇的模樣十分可愛。
看著摟抱在一起的二人，談僖伶心里卻有些發(fā)悶。伍星葵算不得是小孩了，她更像是一個剛剛長成的少女，有著她這個年齡特有的稚嫩與可愛。這樣的少女，很少有男子會拒絕。
很快，談僖伶就別開視線，卻見閔純也走了過來。當真是熱鬧。
“衛(wèi)大人這是？”閔純揶揄著。
衛(wèi)昀卿一面佯裝嘆氣，一面動作輕柔地將小姑娘推開，“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p> “小姑娘啊……”閔純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聽著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等皇帝入席后，眾人都忙著入座，也沒人注意到閔純的話。
“衛(wèi)昀卿，你怎么在這兒？”皇帝一眼望見衛(wèi)昀卿，神情有幾分嘲意。
下面的人并沒有準備衛(wèi)昀卿的席位，此時他正有些無措地站在原地，身后跟著個小姑娘。
“今日不是你離京的日子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皇帝不急不慢地問著，一時間沒人敢出聲。
那小姑娘本來站在他身后，這會兒聽了卻探出頭來，強作鎮(zhèn)定地說道：“是我叫衛(wèi)哥哥來陪我的，皇上不要怪衛(wèi)哥哥?！?p> 看著衛(wèi)昀卿下意識的側(cè)身將她擋住，談僖伶心底忽然就像生起了一團火。
究竟哪兒來的個妹妹？這么護著好妹妹，當時就不要對她說那些奇怪的話??！
“皇上，這是伍海德的小女，我受托帶她來宮宴。這會兒……我就離開……”說到最后，衛(wèi)昀卿的聲音也弱了下去。
原來只是送她來這兒。
可對于談僖伶來說，看見他示弱的神色遠比其他來的震撼。
想不到她竟能在他臉上看到窘迫的神色?？烧娴酱藭r，她并不會有絲毫的幸災(zāi)樂禍。相反，她感到十分難受。
他不會是在演戲吧？心里冒出一個念頭，她卻只愿相信這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