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皇上，您是打定主意不再見臣妾了嗎？”
阮堇年臉上的不耐煩顯而易見，“你以為搬出先皇的祠堂就萬事大吉了嗎？朕未罰你不代表原諒你?！?p> 趙琴心低垂著頭，眼中閃過一絲冰冷，再抬首時又是一臉無害，“臣妾從未這樣想過。臣妾這陣子也不過是忙著祖父回鄉(xiāng)養(yǎng)老之事。”
阮堇年語氣里多了一分探究，“朕可沒動太傅一根手指頭?！?p> 趙琴心輕搖頭，“祖父年事已高，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時出了差錯也難以避免?！?p> 她察覺到了皇帝的情緒變化。在皇帝心中，趙文岐能自己請辭自然是最好的。雖然趙家犯了些錯，左右也沒有危機皇權(quán)，衛(wèi)昀卿也不過是在牢獄里坐了坐，而皇帝自己還能得個體恤老臣的仁德名號?？傊?，皇帝根本沒有必要做些什么，比如給少傅一個交代。
“嗯?！比钶滥甑瓚?yīng)著。
見皇帝有所松動，趙琴心捏緊指腹道：“皇上是難得的仁義明君，此次能放趙家一馬，趙家上下感激不盡。只是臣妾對衛(wèi)少傅的愧疚日久難消，還害元勛侯也受了拖累?！?p> 她真正想說的不過最后半句。阮堇年也聽得出來，心里有些意外。
趙琴心曾被蘭家撫養(yǎng)十六年，而阮堇年滿意的就是她能選擇在入宮后和蘭家隔斷一切聯(lián)系。他給她高貴的妃位是體恤趙文岐兒女俱亡、權(quán)勢式微而非讓蘭家死灰復(fù)燃。她本該一直這樣，何況蘭翊最終仍是選擇背棄她。
“朕也幾次派人探望衛(wèi)昀卿，至于蘭翊，朕也不過是讓他做自己的本分之事?！?p> 蘭翊已經(jīng)在南水待了十二年。他沒有結(jié)黨，沒有斂財，沒有成家，如今終于封了侯仍舊要在外廝殺。
趙琴心心里像扎針一樣的痛，在皇帝面前她卻不能表露分毫，“可是元勛侯才回來半歲不到，臣妾不想因為自己之過害他人漂泊在外。”
知道她是一門心思求情，阮堇年也無心多言，“朕記得你從前從不過問蘭家的事。從今天起就禁足三月，沒有朕的旨意不準來見朕。”
事已成定局再無回旋之地。趙琴心仍是將乖順的姿態(tài)做到底，對著皇帝恭敬地叩頭。入宮七年，她一直扮演一個乖順的角色，不想做到了貴妃卻還護不住任何人。
蘭翊自然不知道還有人為他求情。此時他正在府中吃著板面。面是府里廚娘嚴姑做的。蘭翊原是從不覺得這次出征是皇帝的責罰，在京城自己也住不痛快。只是看著舊仆蒼老的臉龐，他才有一絲流落的惆悵。
嚴姑看他默默低頭吃著，勉力壓下哭腔道：“那邊應(yīng)該也有的吃吧？”
“有，不過面條搟得沒那么勁道?！?p> “手下將士吃得上嗎？”
“軍營里所有人吃得都一樣?！碧m翊邊說邊吃，一碗面不一會就見了底。
嚴姑想給他再盛被他攔了下來。
“嚴姑，你多保重?！?p> 嚴姑想說話，鼻子卻酸的很，頓了頓道：“快看看還差什么行李，等會兒就要走的。”
蘭翊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待他走遠后，嚴姑收拾起碗筷，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很久以前他也曾十七，還是少年心性，鮮衣怒馬、意氣風(fēng)發(fā)，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十二年后，年近而立之年，他變得沉穩(wěn)嚴肅、不茍言笑。外人只說他回來后就封侯進爵，對他失去的卻視而不見，現(xiàn)在又說南水需要他。
嚴姑從小就照顧他，將他視若己出。她心疼他也尊重他的選擇，但誰都明白她已經(jīng)沒有多的十年再來等他了。
收拾好行李，蘭翊出府時卻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將軍，早日凱旋?！?p> 到最后蘭翊還是要回到南水，談僖伶知道未來也無法阻止。想他封侯時談僖伶找他說話還要排隊，如今送他的人卻寥寥無幾。
“謝謝你?！碧m翊很鄭重地說道。
“將軍，你值得所有人的敬佩，眼下只是有人迫于皇帝不敢擺在明面。”
蘭翊平淡道：“衛(wèi)少傅昨日也曾這樣對我說過。我會記在心上?！?p> 蘭翊一手拉住駿馬的韁繩，翻身一躍熟練地上了馬。他看嚴姑遲遲不出來嘆了口氣，時辰已經(jīng)到了。
“再見。”
“將軍！”蘭翊回頭看她，談僖伶高聲道：“小心南水的鼠疫！”
在蘭翊記憶里，南水從未爆發(fā)過鼠疫，他只當這是天師的告誡，“再會?！?p> 蘭翊騎馬時莫名多了幾分氣勢，若是在戰(zhàn)場上還不知是何風(fēng)姿。談僖伶正感嘆著，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來了個老婦，長久地望著蘭翊的背影。
“怎么不早些出來？”
嚴姑收回目光，緩緩道：“愚不想惹得自己掉眼淚，讓侯爺見了糟心。”
談僖伶愣了下。嚴姑長吁一口氣，向談僖伶行禮，“拜見天師大人。愚曾聽侯爺提起過您，侯爺看到您來送他一定很高興?！?p> “請起?！?p> 談僖伶真不知道蘭翊在背后提起她什么，畢竟她是個偷聽墻角被抓現(xiàn)形的悲催人物。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嚴姑和善地笑道：“侯爺說您心善明理，氣質(zhì)卓絕。還有少傅大人，侯爺提起便贊不絕口?！?p> 談僖伶深知自己擔不起，“元勛侯是個忠義雙全、抱誠守真的好人，我擔不起他的夸贊。”
嚴姑搖頭道：“若您也認同侯爺，他的判斷就沒問題?！?p> 談僖伶笑了笑，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