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蘭翊是個少說話多做事的人,幾天內(nèi)已經(jīng)清點了多處違規(guī)使用的官田。違規(guī)者眾多,有的將發(fā)給百姓的口分田據(jù)為己有,有的直接圈占官田私建田宅,還有的把別人的地偽作官田收取地稅。
奏折送到皇帝手上的時候,談僖伶正在靜思房幫著批奏折。
“這些貪官!”談僖伶繃不住人設(shè)罵道。
“蘭翊辦事挺快的。閔純倒慢了些?!比钶滥陹吡搜圩嗾郏簧踉谝獾卣f。
察覺到皇帝的情緒,談僖伶試探道:“這些違規(guī)使用的官田都要收回來的吧?”
“朕不打算這樣。”阮堇年緩緩開口,“強行收回只會帶來更多麻煩。朕只是想讓蘭翊知道,有很多問題不是朕看不見,而是短期內(nèi)沒有辦法解決?!?p> “皇上?”
阮堇年手搭在談僖伶肩上,“他一回來就跟朕提了十個所謂亟待解決的問題,說朕已經(jīng)耽于安樂了?!?p> 談僖伶心中一驚,沒想到蘭翊剛回來就敢嗆皇上。
“蘭將軍遠在邊塞也心系朝政,這次回來一定能為陛下分憂?!?p> 阮堇年站在她背后,無聲笑了笑,“是啊,他在外邊待了三年,對京城的事卻了如指掌。衛(wèi)昀卿說得好,‘蘭翊想做諫官’。這樣,朕就不能對他發(fā)難?”
衛(wèi)昀卿,他出手了!他和皇帝相伴五年,把大領(lǐng)導鉆研得一清二楚。
談僖伶轉(zhuǎn)過頭來,“說開了講,哪個朝臣在京城沒有眼線?皇上,比如我,我也會關(guān)注著這些消息,因為我想替皇上分憂,而元勛侯還要自保。他敢向您直諫也是做好了坦誠相待的打算?!?p> 阮堇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聲音低了幾分,“朕也希望君臣之間能夠彼此信任?!?p> 蘭翊為阮氏王朝付出這么多,阮堇年是第一個不愿意相信他生出二心的人。
談僖伶心下一沉。接下來衛(wèi)昀卿一定會制造更多“證據(jù)”,而除她以外還沒有人能對抗男主的意志。
元勛侯蘭翊自立冠以來的十年皆是戰(zhàn)功赫赫,難怪皇帝給了他靠近京城的兩座城,賞賜無數(shù),封號無雙。
蘭翊才接下這兩座城便將自己的蘭家軍安排在周圍。
蘭家軍是蘭家的家族軍隊,以軍風嚴明、堅不可摧聞名。而擁有軍隊也是蘭家的獨有特權(quán)。不過,這份特權(quán)在漸漸穩(wěn)定的今時卻惹得許多人忌憚不已。
衛(wèi)府里,衛(wèi)昀卿正招待著客人——一個七品小官。
伍海德坐在座椅前端一點的位置,姿態(tài)扭捏,整個人一點沒有官員該有的舉止風度。
“衛(wèi)大人,不如等等,總有人要提起的?”
衛(wèi)昀卿溫和地瞥了伍海德一眼,卻叫對方惶恐不安。
“既然總要有提起的人,不如是我,蘭翊不會記恨我的?!毙l(wèi)昀卿從桌上拿起一張白色的信紙,“他給別人的信中還在說我是個一心為國、有進有退的賢臣。”
“大人本就是如此?!蔽楹5旅Φ?,心中暗驚:蘭翊如今的一封私信都會落入衛(wèi)少傅手中。
“只可惜我一個七品小官,不能上朝為大人分憂。”
“哪里,我一向贊同一句俗話:人之志非一時之事,若一時可致則非大志?!狈畔滦偶?,衛(wèi)昀卿一只手放在椅托上,輕輕撐著臉。
“星葵最近怎么樣?”衛(wèi)昀卿不經(jīng)意提起。
伍星葵是伍海德唯一的孩子。
想到自己的女兒,伍海德神情放松了幾分,“她還是老樣子,嘰嘰喳喳的,吵著要來俞梁?!?p> 衛(wèi)昀卿含笑:“你叫她來就是,我?guī)涔洹!?p> 伍海德苦笑著搖頭:“唉,大人,我是怕她那野丫頭性格沖撞了您?!?p> 衛(wèi)昀卿笑意加深,道:“我兜的住?!?p> 翌日上朝時,衛(wèi)昀卿上書,細數(shù)蘭家軍駐守京城附近之隱患。談僖伶站在高臺上,面色不虞。卸磨殺驢嗎?
蘭翊并沒有展現(xiàn)出如她預料的憤怒,只是跪下沉聲道:“皇上,臣吩咐將士們守在城外是為他們提供安身之所。他們隨臣征戰(zhàn)多年,其中辛酸苦楚唯親歷者知。臣將其放在眼前也是想給他們穩(wěn)定的生活?!?p> 似是早就料到蘭翊會如此說,衛(wèi)昀卿迅速接上:“蘭將軍的這支部隊為國盡忠多年,確實需要厚待。請皇上解散蘭家軍,給每位士兵優(yōu)厚撫恤?!?p> 蘭翊聞言,望著皇帝,他信嘉敏帝不會虧待這些忠義雙全的兒郎。
嘉敏帝的眼神在蘭翊和衛(wèi)昀卿之間掃了幾個來回,終于開口道:“蘭家軍犧牲巨大,朕都看在眼里?!?p> 蘭翊聽不明白,談僖伶立即找到了突破口——宇宙的盡頭是編制。
“皇上,蘭家軍確實需要優(yōu)待,但并不是單純地放歸就是妥善安置。我想,不如將這支軍隊編入京城禁衛(wèi)軍中。”
后面的話不用說了,阮堇年點了點頭,越想越合適,道:“就按天師說的辦?!?p> 蘭翊望向談僖伶,平穩(wěn)地說道:“謝皇上。謝天師?!?p> 衛(wèi)昀卿神色未變,屈著手,拇指深深掐入食指。
下朝后,談僖伶連忙叫住了蘭翊。蘭翊很高,和衛(wèi)昀卿差不多。談僖伶微微抬頭,“蘭將軍,南水有致命的瘴氣,京城比之南水卻是兇險更甚?!?p> 蘭翊眉眼很鋒利,所以面無表情時顯得戾氣很重。也許知道這一點,他牽起嘴角(更恐怖好嗎),“謝謝你?!?p> 話是這么說,談僖伶得到消息:蘭翊后面沒少和曾經(jīng)的部下聯(lián)絡(luò)。她都知道更別提衛(wèi)昀卿了。如今這廝手段越來越?jīng)]底線了。
按照原著,外國使者之后,衛(wèi)昀卿對付的是趙文岐,他的老師,一國太傅。趙文岐的大孫女就是當今圣上的“寵妃”琴貴妃。在談僖伶眼中,阮堇年算是個不近女色的工作狂,后宮只有兩位妃嬪,一個琴貴妃,一個容妃。
原著中這琴貴妃紅顏薄命,沒過多久就將死于肺病,接著衛(wèi)昀卿就會把趙家團滅。
趙文岐雖說勞苦功高,但他搜刮民脂民膏、貪得無厭,談僖伶也是知道的,知道他的結(jié)局倒也沒什么可惜。
因為衛(wèi)昀卿的目標暫時不是她,談僖伶也給自己放了假。
聽到她要去溏心閣玩,阮堇年用筆桿戳了戳談僖伶的眉心。
“還說待在朕眼皮底下最安全,怎么又想著出去?”
談僖伶用手背遮住額頭,“又不遠,我最近又沒什么事?!蹦愕降着慌??
阮堇年玩味地看著她,瞧她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來了,“行?!?p> 談僖伶眼睛一瞬間就亮了,還沒等她謝主隆恩,阮堇年就補充道:“除了你的侍衛(wèi)再把我的人帶上?!?p> 而皇帝的五個人就是五個身懷絕技的侍衛(wèi),五個人跟在后面,那眼神氣度自動將周圍群眾隔絕五米遠。談僖伶微微嘆氣,好不容易到了溏心閣,便讓那五個人守在門外,別嚇著人了。
溏心閣下面賣的外觀重于口味(豈有此理?)的點心,上面則是各種女人用的綾羅綢緞、脂粉首飾。也不是宮中沒有好的,只是溏心閣的玩意兒新奇,風格多樣。挑首飾的時候,談僖伶倒是多看了一對玉鐲幾眼,碧綠的鐲子里摻著靈動的鮮紅。搶眼是搶眼,就是怕自己壓不住。她畢竟走的得道高人風,挑了幾個簡單的玉簪便準備走了。
“苦生?”發(fā)現(xiàn)苦生沒跟上,談僖伶立馬望向四周。
姜苦生低著頭跑了過來,手上還拿著一對玉鐲,綠中帶紅。
出了溏心閣,談僖伶仍說著:“你把它買了干什么?一年的俸祿不要了?”
姜苦生低著頭,悶悶地往前走。
談僖伶拍了下他的背,“喂!”
姜苦生匆匆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死死攥著鐲子。
“你這孩子。”談僖伶搖頭,作為一個大幾歲的姐姐很無奈。
回去走的另一條路,倒是碰見了一個小廟。五大侍衛(wèi)之一大概看出天師大人的意圖,說道:“大人,這座廟早就斷了香火。往左不遠處有座很靈驗的廟?!?p> “我又不是拜佛的?!比绻鞄熯€要向佛祖拜求愿望實現(xiàn),這人設(shè)豈不是太雞肋了嗎?
這座小廟確實挺破,廟里總共兩座佛像,都沒有頭,全身腐蝕嚴重。
“聽說,這里供奉的不是菩薩,而是惡鬼?!蹦莻€侍衛(wèi)輕輕說道。
“是嗎?”談僖伶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轉(zhuǎn)頭看到姜苦生還在那兒別扭著。
談僖伶走近他,揉了揉他的頭,“我是怕你給我辛苦干事沒有錢嘛?!?p> “我又不辛苦!”
談僖伶愣了一下,“嗯?”
“我感覺平常自己什么都沒為大人做?!鄙倌陥砸愕拿嫒萘髀冻鑫纳袂?。
這反差萌能忍?談僖伶連忙安慰著:“怎么會,有你在我就安心多了。這對玉鐲是不是你給我買的?那謝謝你啦?!?p> 少年抬頭,望著她有些呆愣。
“還不給我?”
姜苦生連忙用雙手捧著給她,看著她一手戴了一個。雪白的藕臂戴上這個不妖不肅的鐲子,真好看。
少年呆呆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