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下一瞬,他就半垂著眼瞼坐了起來。
“張倔驢,大白天的找我,怎么的,快死了,想提前找塊公墓?”
那老頭的聲音很沙啞,這種沙啞透著一股怪異空洞,甚至還很刺耳,總之讓人聽得很難受。
張九兩:“……”
“你能不能說點(diǎn)兒好話?”張九兩點(diǎn)了根煙,不善的說道:“我才四十多歲,你這個六十多歲黃土埋半截的人都沒死,我會死?”
“你沒死來找我,看來是幫你拉尸的人,又被你克死了一個?!?p> 那老頭從棺材上坐下來,忽然從墻邊拿出來一根雞毛撣子,朝著我和張九兩的身上就撣了過來。
雞毛撣子撣到我身上后,更是杵在我胸口,把我往外推似的。
他冷冰冰的說道:“帶個陰氣這么重的人來,再加上你這撿尸的,你想把我也克死?”
“……”
我大概曉得,為啥張九兩不想來找這個老頭了。
他這開口一句話,不把人嗆死不罷休。更令我心頭凜然的是,他說的還很準(zhǔn)。
老郭是真的死了……而他所說張九兩又克死一個,這是什么意思,以前還有人死過?
我思索間,這老頭已經(jīng)將我推出去了好幾步,他一瘸一拐的往前走,我都快被推到門口了。
看起來他年紀(jì)大,可他的力氣還真不小。
而且他說我陰氣太重,加上張九兩一起會克死他,讓我心里頭也不自在,下意識的就沒反抗,被他往外推著。
張九兩的臉色此刻和鍋底一樣黑。
他低聲罵了個操字,才說道:“老瘸子,我來找你是有正事兒?!?p> “我每天都在做正事,諾大一個山頭,天黑了巡夜,遇到不平的墳頭要踩平,我腿腳不好使,走的慢,走的久,白天得多睡覺?!崩项^淡淡的說道:“所以如果你不是想給自己找塊墓,就別來打擾我休息?!?p> 說著,他將雞毛撣子抽了回來,也去推張九兩。
他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就知道,多半又得黃了。
張九兩找不到合適的幫手,開始我還暗自高興,能從這兒問到關(guān)于我媽的事情,恐怕也是空歡喜。
張九兩卻沒動,反倒是驅(qū)趕似的,擋了雞毛撣子好幾下,才說道:“真要是把我們趕出去了,你得悔后邊兒十幾二十年,死了都不閉眼?!?p> “我是要來找你出山做事不假,他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徐斂婆的孫子,接過了斂婆的家伙事兒,徐斂婆差不多要金盆洗手了,你不是求不到徐斂婆幫忙么?我把人給你帶到屋里了,你都要趕出去。”
“看來你瘸了的不只是腿,這里也不太靈光了,看不見他身上背著什么?”
張九兩伸出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暗喻不言而喻。
我聽得也是愣住了。
這老頭求我奶奶辦過事?奶奶沒同意過?
下一刻,忽然那老頭就走到了我跟前!
他一瘸一拐的,速度卻很快,雙目直勾勾的看著我的臉,忽然又低下頭,看著我身側(cè)的箱子,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手和鐵鉗似的,硬的發(fā)指,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徐斂婆是你奶奶?”老頭沙啞的聲音,透著幾分急促,渾濁的眼睛似乎都清明了不少,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嘶了一聲。
“陰氣這么重還能活到現(xiàn)在,能護(hù)住你的人也不多,沒想到徐斂婆的孫子都這么大了。徐斂婆教你的,只有給人化斂妝?你可曉得,地相先生?“
他的這番話,反倒是讓我懵了。
下意識的我先掙脫了一下,才皺眉問道:“地相先生?我不知道,不過我奶奶目前教我的,只有斂妝?!?p> 他這話讓我想到了葬塋那本書,以及書中除了斂妝的其他內(nèi)容,只是奶奶的確只教了我一樣,我肯定不能瞎說騙人。
明顯,老頭的眼中閃過幾分失望,他喃喃道:“你不知道?也對,你出生的時候,地相先生已死,你沒見過你爺爺?!?p> 語罷,老頭垂頭要朝著棺材那邊走去。
張九兩臉色也連反變了好幾次,似乎要開口,又不知道怎么說話似的。
我也心頭一震,他這話,是說我爺爺?
不過我還真的沒見過我爺爺,他說的沒錯,我出生的時候,我爺爺?shù)拇_死了。
我只是偶然間在我爸口中聽到過,我爺爺是個挺厲害的先生,以前在世的時候,專門給村里頭跑白事,奶奶則是干斂婆這行當(dāng),沒有那么多需要回光返照的人,她也會給普通死人入殮,兩人搭配干活兒,基本上包攬了周圍村落的白喪。
爺爺還有名號是地相先生?
思索之間,我也馬上開口道:“老先生,我不曉得你要找我奶奶干什么,可能你覺得我現(xiàn)在幫不上你,可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要是你能幫我一個忙,也能幫九兩叔一起做事,我能試著幫你做一做,要是我不行,我可以去求奶奶!”
那老頭停頓了一下,茍著腰,卻沒回頭。
他喃喃的說了句:“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當(dāng)年地相先生也說過這句話。不過你不是他,徐斂婆也不會幫我。你們走吧?!?p> 我:“……”
張九兩臉色就不太好看了,說了句:“老瘸子,話別那么決斷,也別太小瞧了羅初一,他雖然年紀(jì)輕,入行晚,但前幾天他還是幫了我大忙,老郭差點(diǎn)兒被弄進(jìn)張家口后面那荒山,初一說那是鬼頭山,進(jìn)不得?!?p> “陳白事還說,要和初一一起探討探討風(fēng)水方面的事情,他是讀過大學(xué)的高材生。這些年我見得事兒多了,很重要的一個道理就是不要看不起年輕人。”
張九兩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
老頭總算是又回過頭了一下,他略有詫異的看著我,眉頭還是緊皺,喃喃的說了幾句不應(yīng)該,不可能。
不過他這話對我來說沒頭沒尾的,我也聽不明白。
老頭停頓了幾秒鐘,忽然說道:“成,那我給你個機(jī)會,想要我?guī)兔?,你也得幫我?!?p> “光憑你會化斂妝幫不到我,你出去看看外頭這座山,好好看看,多看看,說出來點(diǎn)兒門道,我就信你有幫我的本事,跟你們出這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