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極好,身上淤青卻不少,衣服更是破破爛爛。
凌亂的頭發(fā),臉上的傷痕,都充分說明了她遭受了怎樣的蹂躪摧殘。
忽而,她睜開了眼睛,空洞無神的雙眼看著上方,透著的只有死寂和絕望。
她胸口幾乎都沒動,下意識就給我個感覺。
她那口氣,快下去了……
我馬上就打開了木箱,飛速的取出來三根白色的燃香點燃。
煙霧繚繞,朝著那女尸飄去。
走到女尸身旁,我蹲了下來。醒魂香的煙氣鉆進(jìn)她的鼻翼中,
頓時,她胸口起伏明顯變大了一些,本來空洞無神的雙眼,放大的瞳孔也縮小了不少。
和她雙目對視,我身體一僵。
她眼中透著一種極為特殊的神色,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我忽而覺得身體都麻木了下來,竟朝著她微微傾斜下去。
這詭異的感覺,就和當(dāng)時我控制不住去開院子門,一模一樣!
“初一!死者為大,你干什么?”?陡然間,一聲厲喝在耳邊響起。
我冷不丁的驚醒,這才反應(yīng)過來。
衣領(lǐng)子被張九兩死死的拽住。
他正用力的將我往后拉!我卻卯足了力氣往下貼!
我的臉都快要湊到那女尸的嘴巴上頭了!
手更是落在她的胸口上,死死的按著……
我頭皮發(fā)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脊梁骨更是瘋狂的躥涼氣兒。
這真要是讓我親上去,恐怕沒什么好下場……
我猛然間立起來身體,眼中透著驚懼。
張九兩聲音很難聽:“她怨氣太重,還沒咽氣就讓你撞祟,這口氣下去了不得了?!?“還能整嗎?”他話語中也不確定起來,眉心緊皺。
我眼皮狂跳,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心下也發(fā)了狠。
是我要求和張九兩來,要是就這么回去了,這也太丟人了。
我還想趕緊接手奶奶的衣缽,錯過了這機會,下一回張九兩還信得過我么?
“九兩叔,能整,交給我!”我沉聲說完,便將醒魂香插在了地上。
接著我迅速脫下來外套,給這女尸穿上。
張九兩本來還想說話,也頓時閉上了嘴巴。
“她叫啥名字?”我詢問了一嘴。
“劉琳琳?!睆埦艃神R上回答。
我放下木箱,迅速的取出來一應(yīng)物事,放置在劉琳琳身旁,同時鄭重的大聲說道:“劉琳琳,九兩叔是蓉城地界的撿尸人,他受人所托,請我為你賦斂妝,體體面面送你回家完成后事,你無辜枉死在此,風(fēng)吹日曬,何必和我們過不去?”?突然間,周圍像是起了風(fēng)。
嗚咽的風(fēng)聲,就像是一個女人在身邊哀哭。
劉琳琳忽地一下坐了起來。
若非我是將衣服穿在她身上,怕是又要走光。
她雙目睜的極大,一動不動,剛才那種詭異的感覺卻消失不見了……
張九兩眼中露出幾分驚喜,他對我微微點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先是帶上奶奶之前用過的皮手套。
再拿起來了粉盒和毛刷,小心翼翼的開始給劉琳琳臉上打粉。
透著青白色的死人臉,逐漸變得和常人膚色無二。
我動作很慢,很仔細(xì),更是一絲不茍。
畫眉,腮紅,眼線……以及最后的口脂。
背上已經(jīng)被汗水浸透,我脖子都快僵硬了。
放下口脂,我伸手按住了劉琳琳的頭頂,一股異樣的涼意,仿佛從劉琳琳身上傳遞出來,貫徹至我的全身!
我打了個冷顫,忍住身體的不適,吆喝道:“人將死,其心善!”?“賦生精,氣不咽!”
“夙愿終了,安心投胎,吾為蓉城地界斂婆,求當(dāng)界城隍點卯,許半日時辰,送將死人“劉琳琳”,了卻后事!”
明明我是個男人,可這吆喝出來的聲音,卻比女人還要細(xì)長尖銳!
這音調(diào)的變化和殮賦有關(guān),甚至也和化斂妝有關(guān)……哪兒有絲毫陽剛可言?
渾身都是雞皮疙瘩,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降低了好幾度。我也沒有停頓,轉(zhuǎn)過身就朝著另一頭的空地跪下,行三跪九叩之禮!
狹小的樹林子里頭,充斥著白霧。
旁邊的醒魂香本已經(jīng)燃燒大半,此刻迅速燒盡,混雜著白霧繚繞在劉琳琳身上,完全被她吸走。
下一刻,劉琳琳胸口更為猛烈的起伏。
忽而,她雙眼之中便流出兩道淚水,頃刻間就是淚流滿面。
悲愴的哭泣形成了回音,繚繞不絕……
“成了!”張九兩眼中迸發(fā)出來驚喜。
劉琳琳怔怔的看著我,嘴唇微微蠕動,隱約是在說謝謝。
我神色卻不敢有絲毫的緩和,而是保持了冷淡的情緒,平靜的開口道:”閻王要人三更死,無人活命到五更,現(xiàn)在是子時正刻。我替你向城隍討命,你可回光返照至丑時末?!?“有什么未完成的遺愿,不甘咽氣的事兒,就去辦了吧。”
“到了時間,咽了氣,莫要鬧祟,否則我讓你生,便能讓你再死,不得超生!明白了么?!”
奶奶在教我的時候叮囑過我,這最后的告誡,必須毫無感情的和受妝人說清楚。
否則的話,他們就會心存僥幸,不好好上路,從而帶來大麻煩!
劉琳琳低下頭,怔怔的看著我的衣服,眼淚總算止住了。
“我對不起爸媽,我想回家?!边煅实脑捳Z中,透著哭腔和懊悔。
這反倒是令我驚詫,我本以為她會想著報仇。
這時,張九兩才沉聲開口道:“劉琳琳,你家人在趕來的路上了,另外,害你的人已經(jīng)被抓了,他會伏法。”
劉琳琳卻沒有理會張九兩,反倒是一動不動。
張九兩倒也不介意,他腰間纏著一條麻袋,直接解開,將劉琳琳套了進(jìn)去。
他做完這些之后,用力的拍著我肩膀,贊嘆道:“不愧是徐斂婆的孫子,也不愧是讀過大學(xué)的高材生??!今天我長見識了,徐斂婆后繼有人,可喜可賀!”
張九兩這力氣不小,我剛才也一直繃著,高度精神集中。
這會兒松緩下來,險些沒被他拍倒在地上。
喉結(jié)動了動,嗓子也干的像是要冒煙兒。
我褪下手套,仔細(xì)的將所有東西收進(jìn)木盒子里,蓋上了蓋子,我才徹底松了口氣。
“九兩叔……您就別捧我了,剛才我差點兒就惹了麻煩。”我苦笑著說道。
當(dāng)然,我心頭也有幾分喜悅,我自告奮勇的第一次辦事兒,沒給奶奶丟人!
張九兩倒是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這哪兒怪得了你,劉琳琳這姿色模樣不差,那是讓你撞了祟,我要是走在前頭,指不定也得丟了魂兒?!?p> “你也算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已經(jīng)算穩(wěn)得住了。”?我:“……”?張九兩背著麻袋,起身往外走去。
我也趕緊跟上,氣氛太安靜,我更是覺得尷尬。
想到張九兩剛才那番話,我不自然的問道:“九兩叔,她家人真來了?”?張九兩一愣,說:“那還有假?這事兒可不敢胡亂說,不然就成了蒙鬼了,回頭劉琳琳就要來敲我家門?!?p> 我撓了撓頭,小聲的說道:“萬一我沒辦成呢?”?張九兩卻嘆了口氣:“她家里人已經(jīng)很絕望了,聽到我?guī)藖韼兔Γ驼f了一定得來看看,我說的清楚,成不成不一定,這也得看命?!?旋即他又笑了笑,道:“這不是成了么?你可是給了九兩叔一個驚喜?!?p> 說話的當(dāng)口,我們已然走到了路邊。
張九兩放下麻袋,麻袋穩(wěn)穩(wěn)的豎立在地上。
張九兩遞給我一支煙,他瞇著眼睛道:“九兩叔也教你點兒常識?!?“晚上帶尸體上路,得有人開路,不能亂搭話你已經(jīng)曉得了?!?p> 我點點頭,眼中也有喜色。
要干斂婆這一行,這些常識對我來說,太過重要了!
接過煙,他也給了我打火機。
我點燃的同時,他繼續(xù)說道:“一個人走夜路的時候,莫要聽人搭話,晚上千萬不能回頭。你要是回頭啊,就會滅了陽燈,臟東西會將腳尖墊在你腳后跟上,腦袋搭著你肩膀?!?p> “回頭一次,他跟著你,回頭兩次,他就會讓你撞祟,回頭三次,你命就沒了?!?“另外,別亂撿東西,尤其是晚上出現(xiàn)在路上的錢財,這可不是無主之財,基本上都是買命財?!?我聽得格外仔細(xì),也記得很認(rèn)真。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強烈的車燈,晃得我眼睛生疼。
張九兩也頓時扭過頭,笑瞇瞇道:“來了!”
他說的常識被打斷,令我心頭郁郁,可我也微微有些期待。
這一趟能掙多少錢?
不到兩分鐘,一輛SUV就停在了我們跟前。
下車的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的模樣和劉琳琳倒是有幾分相似。
那兩人看到麻袋的時候,身體都晃動了兩下,險些摔倒。
張九兩上前說了幾句話,又看了看我。
頓時,這兩人的眼中都是感激,甚至要給我跪下來了。
我趕緊上前攙扶住他們,同時也按照奶奶那番說辭,鄭重的告誡了他們。
最后張九兩送劉琳琳先上了面包車,老郭開車在前頭領(lǐng)路,先回了張家口。
把我們送到村口,又挪了麻袋換車,他繼續(xù)開車進(jìn)城,送劉琳琳一家。
臨和他們分別之前,張九兩也拿到了報酬,照舊的皮箱,分明要比上一次的大不少。
進(jìn)村的時候,張九兩臉上更是一直掛著笑意,我也不好意思現(xiàn)在問多少錢。
等到了他家,肯定就曉得了。
不多時,我們就回到了張九兩家門口。
凄冷的月光下,卻看見一個男人趴在院門前,他正朝著院子里頭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