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真假城昔
“先生,您的身子可好些了么?”夏城昔扶著一位蒼顏白發(fā)的老者在營帳外輕漫步,柔聲問道。
煜陽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輕吐一句:“輕把夕陽渡,卻知春風無處訴?!毕某俏舨谎哉Z,是已經(jīng)明白那言語中的意思,但煜陽子卻在這時很合時宜地說了一句;
“過幾天是朔日,狼人多會出現(xiàn),我會在那月圓之夜替勝兒解去殘毒。你可要當心,晚上無事切莫出來閑逛?!?p> 夏城昔點點頭。朝廷的補給雖已經(jīng)下來了,但因為東方勝的事情也就沒有完全地班師回朝,但總歸不少兵馬已被托送補給的將軍帶走了,所以護衛(wèi)這方面就比先前降低了不少警性。
夏城昔清楚哥哥沒來的原因——先前他急諫皇帝派兵支援東方勝,與朝野上下斗成一團。那些貪官是不肯接納這項建議的,而武官們又極力要求援救東方勝,一旦不和就紛爭無休了。
好不容易事情過了一番浪頭,那皇帝一怒之下又殺了幾個勸諫新政的高官,還有幾名被牽連的余黨也被押入大牢,哥哥便忙上加忙了……
夏城昔垂下眼簾,轉(zhuǎn)過身去擁被而睡。其實哥哥沒來也好,想必他自己也不愿意看到這種一人“舍車保帥”而失了性命的情景。他在遙遠的京都估摸著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
此刻他的心情肯定也是很沉重的吧……榮風辦事她不用擔心,信上肯定說得清清楚楚。
先生既然是東方勝的恩師,那他肯定會竭力救東方勝的,希望今晚他們都能安然無恙……不過,東方勝同先生學的是什么?卜算?
夏城昔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自嘲地一笑,什么啊,先生也是會武的!
就在她躲在被子里輕聲竊笑的時候,就聽見遠處時不時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狼嚎聲,嚇得她直接縮在了被子里,連氣兒都不敢出。
是狼人么,怎么叫聲這么凄慘?
夏城昔不敢把頭探出被子,世界上怎么會有狼人呢?狼與人的私生子,就像南宮決一樣,是惡魔與人的……
惡魔?
難道,朔日那天他也會……夏城昔一驚,那朔日那天,不就是他最虛弱的時候了嗎?
她連忙搖搖頭,把一切思緒拋至腦后,她沒事去想這些干什么,自己什么時候也喜歡搜集別人的弱點了?她目前應(yīng)該做的事情是——
睡覺。
嗯,睡覺!夏城昔把手都擱進被子里,這才察覺到大漠夜里徹骨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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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早些歇息吧,殿下讓奴才來守就好?!?p> 客棧里的不少燈火都已熄了,偏偏這間上等房里還亮著燭光。一個面容俊朗的男子將長發(fā)隨意地系束成冠,守在一個雙眸緊閉面容憔悴的女人身旁。男子的手緊握在女人沒有一絲溫度的手上,一面仔細地聽著女人微弱的脈搏。
映雪姑姑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服藥的次數(shù)和劑量越來越少,姑姑醒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她的脈搏總比往常要少或者多那么幾次。他必須時刻守在姑姑身邊,否則……
“不用了,你退下吧?!背劣昧o姑姑的手腕,手腕的四周泛起了一圈顯眼的紅,像是鎖鏈,他想竭力把姑姑的命鎖住,不讓它輕易從指縫間滑去。
這偌大的煜陽城為何偏偏沒有煜陽子的身影﹖煜陽子,你究竟去了何處?朝塘緊咬住下唇,放松了手的力道,他這么用力地握著姑姑的手,而姑姑她,她的反應(yīng)只不過是微微抖動了一下。
難道上天執(zhí)意要把姑姑從他的身邊奪走,來不得半點回旋的余地了嗎?
他的眸中跳動著犀利如劍的火光,又忽地似流星一飛而逝。小珂子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五爺,一時驚得不知自處。
爺?shù)难劾铩瓲攧恿藲C!
“大哥今日有何事喚小弟前來?”
南宮渙搖著扇子一襲藍衫,仍是那么地風流倜儻。南宮決將臉轉(zhuǎn)正向他,偉岸的身形襯著銀色的面具就如同一位銀面修羅,渾身散發(fā)出一陣清冷的光芒。
“你可還記得先前接到的任務(wù)么?”南宮決的話直接不含糊,字正腔圓,一本正經(jīng)。
“自然記得。是小弟辦事不利,請大哥恕罪?!蹦蠈m渙一面恭敬地作揖,一面在心里想著。任務(wù)么,不就是恐嚇且殺了夏城昔?恐嚇還好說,殺了她這可辦不到。
要說他人本來就不適合做這種鬼祟勾當,這不就損了他長期以來瀟灑風流的形象?在他心里早將夏城昔當做了自己的紅顏知己,他是不愿也不忍就這么殺了她的,拖延得一日便是一日。
“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有點困難,但是人,就必須得克服心理的障礙?!蹦蠈m決的眼直直地盯著南宮渙的眼,那眼神就像一把犀利的匕首,手中嗜血的紅一點點凝聚,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即刻化作瞳白。
但是南宮渙他并沒有中招,他太了解南宮決了。他的眸中含著略帶戲謔的淺淡笑意,沒有一絲畏懼和閃躲,他迎上那略帶試探性的目光:“小弟聽不太明白,請大哥指教?!?p> 南宮渙的樣子不像是開玩笑。他的樣子就像是再告訴南宮決:你還是半個人,不能因為惡魔的血統(tǒng)而泯滅了人性。
面具里傳來了南宮決低沉的笑聲:“我早就知道你完成不了這個任務(wù),那這任務(wù),便在你身上作罷了吧?!?p> 南宮渙不再說什么便只身退下了。他背過身時眸里迅速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異芒。
南宮決是認真的了……因為他說的是“任務(wù)在你身上作罷”而不是“任務(wù)就此作罷”……事情是絕不可能因為他的一句作罷而了結(jié)的。
城昔姑娘,后面的事會變得越來越復(fù)雜,你好自為之吧。南宮渙嘆了口氣,身影隨即消失在背后某人的視線中。
南宮決見狀象征性地拍拍兩掌,只見幕簾后走出來一個姿態(tài)婀娜的女子,悠悠然宛若一朵盛開的青蓮,女子面容清秀怡然,一顰一笑都像極了之前在十八州待過一段時間的一個女客人,乍一看讓人心醉聯(lián)翩。
女子走至南宮決跟前盈盈下拜:“小女子城昔見過州主上。”
南宮決眼中流露出一絲假能亂真的笑:“硯兒真的是能夠以假亂真了?!?p> 女子微微一笑:“決師兄,你說過硯兒就是真的,何來以假亂真之說?”南宮決贊許地點點頭,將女子扶起:“沒錯,你要時刻記住,你,就是真的?!?p> “決師兄,那你可要遵守與硯兒的諾言……事成之后,娶硯兒為妻。”女子滿懷期待地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眼,南宮決的眼神滯了滯,眼線隨即輕巧一彎:“那是自然?!?p> 即使有了這張假皮又如何?南宮決在心里嘲諷道。
聽到南宮決的應(yīng)答,女子嬌羞地低下頭去。
“沫硯姑娘?!?p> 荷川進屋去看沫硯,只見她正坐在梳妝臺前梳髻,笑靨如花更添一絲嫵媚。與之前清麗之姿截然不同的是,這沫硯原本就是膩粉金枝,如媚秋波的牡丹,青蓮般的清秀只是模仿的偽裝。
“荷川,你說我這樣打扮漂不漂亮?”
“漂亮?!焙纱ㄔ缇土晳T了沫硯私下里搔首弄姿的本性,只是冷冷地回應(yīng)著。以往沫硯都會不服氣地站起來找她開罵說她的回答太過敷衍,可這次卻不同了。
沫硯非但沒有找茬,而且還笑得更歡了,仿佛她眼前站的就是南宮決:“連你都覺得漂亮了,那決師兄也肯定會喜歡的。啊,決師兄終于答應(yīng)我了,等我替他辦完事,我們就可以完婚!……”
沫硯喜不自禁地說著,人往往是一高興就把某些事情說漏了嘴,況且這話還帶有些故意的意味。荷川站在那里就如同當頭遭了一棒,身形晃一晃,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幾步,整個人好像都不清醒了。
看沫硯的樣子,不像是說假話……
荷川的異常反應(yīng)即刻引起了沫硯的注意:“喂,荷川,你什么意思,我和決師兄在一起你有意見?”看來沫硯的注意還算是比較深刻的了,而且很明顯,她的應(yīng)激程度很大。
“剛剛在峰頂練武久了,有些頭暈,我出去了?!焙纱ǖ幕貜?fù)根本就沒給出剛才的答案,不過沫硯卻像是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一樣。
因為沫硯的臉上呈現(xiàn)出了一種意料之中的得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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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渙走在前往翠竹亭的路上,回想著剛才的事情。剛剛梓詩來找他,說有故人在亭內(nèi)約他一敘。他滿心疑惑,究竟是什么故人?
南宮泱前腳才踏進亭子,后腳還未著地就見到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背對著他,這身影還真有些熟悉。待女子回頭看他時,他簡直不敢相信!
夏城昔!她怎么在這里?
難道南宮決知道他不會殺她所以擄她來嚴密軟禁么?南宮泱只能想到這種可能。眼前的女子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回到這里,以前在這里的時候,她是迫不及待地想離開這個充滿利用與交易的地方的。
她之前雖沒有明說,但他能從她的歌聲中聽得出來。她的歌聲清澈空靈,帶著一種難以體會的悲哀,當然這種悲哀十分深沉,不是歌藝精湛者不可能唱出這種境界。
看著眼前這個闊別已久仍面容依舊的女子,南宮渙猛地記起了他們相處的那個黃昏。
看著南宮泱一臉驚訝的模樣,女子的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但她還是很識禮儀地向他行了一禮:“公子別來無恙,城昔有禮了?!?p> 南宮渙這才回過神來向她報以溫和的一笑:“姑娘客氣了,有何事急著喚在下來呢?”
南宮泱從她的笑容中看出了勉強,這是怎么了?
女子輕嘆了一口氣,沒有應(yīng)答,秀氣的柳葉眉微微輕皺,卻顯得分外美麗動人。她背過南宮渙,看著不遠處的美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姑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