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良終于老實了,倒不是他放下了仇恨,而是乙旃羅那一腳踹得實在太狠,摔下來時斷了他的尾椎骨,讓他站也站不得,坐也坐不得,只能聽上峰的勸,趴在床上好生修養(yǎng)。
但是無終不可一日無人主理,所以無終令的位置就由他人暫代了。
聽說他得知有人接替自己位置之后,愣是逼著吳度跪在床前,忍著劇痛狠狠扇了他百十個耳光,任夫人小妾跪了一地苦苦哀求,他也打到吳度滿口鮮血、幾乎暈厥才肯作罷。
田瑭他們雖是被動方,但事涉鮮卑人,這讓關(guān)靖很是惱火。他認(rèn)為前方大戰(zhàn)之時,后方竟生出如此荒唐之事,這是對他權(quán)威的嚴(yán)重挑釁。
好在鄒云一番哀求之后,關(guān)靖才算放過田瑭等人,但為防再生事端,關(guān)靖給田瑭下了禁足令。
鄒云未嫁之人,每天在田瑭家廝混實在不成體統(tǒng),所以也被關(guān)靖趕回了家,在鄒丹未回之前,同樣不許出家門一步。
鄒云自是不愿,前后鬧了幾回,但在關(guān)靖嚴(yán)令之下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暫緩成親準(zhǔn)備之事。
關(guān)靖才沒工夫去管小年輕的兒女之事,只要所有不安定因素都老老實實待在家里,那就一切無事了,這最符合目前無終的需要。
禁足歸禁足,軍報還是不斷的從前線傳至無終,而高巢總有辦法及時獲得最新消息。
公孫瓚攻勢極猛,非但逼迫北上的黃巾盡數(shù)渡河南逃,還分兵圍住了南皮,并南進(jìn)至平原屯扎,同時扼住高唐港。
如此,一支兩萬人的軍隊,竟如神兵天降一般,同時威脅到了冀州、青州和兗州!
他們的東邊是濟(jì)南國的都城東平陵,南邊是濟(jì)北國的都城盧縣,西邊是清河國的都城甘陵。
兩日之內(nèi),可到達(dá)任一城下!
雖然劉氏宗親凋零殆盡,他們封國的都城也大多落魄,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隨便哪座城,都能輕易養(yǎng)起公孫瓚的這兩萬兵馬。
漢庭鼎盛時期,誰不得仰視那高聳城墻,可如今大廈將傾,世間便只剩下“刀把子在我手上,且問你要錢還是要命”的邏輯!
末代王侯都選擇要命,所以在公孫瓚想明白先打哪座城之前,三座城皆派出了使者表示禮敬,并送來錢帛糧草,很有一番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意思。
這讓公孫瓚十分滿意,因為這是他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取,并且只屬于他一個人的榮光!
將軍們認(rèn)為,如今士氣正盛,恰可借此機(jī)會一鼓作氣進(jìn)逼韓馥,以謀求冀州更大的利益,并制定了西進(jìn)甘陵,兵鋒直指邯鄲的計劃。
公孫瓚卻拒絕了將軍們的提議,他給出三點理由:其一,大軍深入敵后,糧草供給本就艱難,若甘陵城堅難下,大軍將進(jìn)退失據(jù),屆時一切都是未知;其二,冀州戴甲之士二十余萬,己方區(qū)區(qū)兩萬人,雖可憑一時之勝鎮(zhèn)住他們,卻畢竟實力懸殊,鎮(zhèn)住他們便可敲詐獲利,何必非要冒著極大的失敗風(fēng)險去搶奪利益呢?其三,勃海新定,南皮還在袁軍手中,若大軍離開之后勃海再起事端,那此次南下豈不是前功盡棄!不如穩(wěn)住陣腳,先將勃海慢慢鞏固后,再圖其他。
這三個是實實在在的困難,但將軍們可以一一找出對策予以解決,可誰都知道,他們的主公還有一個關(guān)鍵的理由沒說:剛剛收了人家送來的禮物,轉(zhuǎn)臉就發(fā)兵攻打,這太不地道了!
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一點,公孫瓚對那些使者眼中的敬畏十分受用,這是對他個人的敬畏,他珍惜都還不夠,怎么會去破壞呢?大軍一出,敬畏便成了憎恨,他將再一次失去他所擁有的。
最終,在一片歌功頌德之中,公孫瓚率大軍返回南皮,準(zhǔn)備將城中袁紹那點可憐的守軍收拾掉,然后盡情享用勃海這塊肥肉。
留下駐守平原的,被指定為劉備。
公孫瓚表劉備為平原令,授臨機(jī)決斷之權(quán),委以扼三州咽喉之重任。
所有人都稱贊公孫瓚和劉備這一對同窗真是肝膽相照,是為一代典范,只有公孫瓚和劉備心中如明鏡一般知道對方的猜忌。
當(dāng)然,田瑭也知其中關(guān)竅。
平原,地如其名,出則一馬平川,入?yún)s無險可守。若公孫瓚大軍屯扎在此,這就確實是扼住三州咽喉的要地,可反過來說,公孫瓚大軍一撤,這里立刻就成了三面受敵的死地。
一般將領(lǐng)若是守不住平原還能后撤至南皮,請求公孫瓚大軍支援,劉備卻不行。作為公孫瓚的同窗,他丟不起平原,因為他丟不起這個人。
在公孫瓚這里,所有將軍皆是下屬,唯獨劉備被高看一眼,公孫瓚常常直呼其為兄弟,是明面上能和公孫瓚平起平坐的人。
若劉備丟了平原,且不說怎么向公孫瓚交代,屆時無論是去領(lǐng)罰還是去求援,他劉備都在事實上成了公孫瓚的部屬,這讓胸懷天下的劉備如何肯認(rèn)。
可公孫瓚只留給他區(qū)區(qū)兩千兵馬,平原如何能守,如何不丟?
如此情形下,劉備又守不住平原,又不能不遵將令,明擺著就是在排擠劉備,讓他知難而退。
反正明面上二人是同窗,沒有從屬關(guān)系,劉備選擇離開也不會背負(fù)“不忠”的罪名,這也算給了劉備一個體面的臺階。
如此一石二鳥之策劃,公孫瓚也算是煞費(fèi)苦心了。
可田瑭知道,公孫瓚的如意算盤是要落空的。
因為他不懂計謀是要因人而異的,他更加不懂劉備。
公孫瓚不在乎平原,因為它只是黃河邊的一座小城,人不多、墻不高、糧又少,和南皮比起來,不啻天壤之別。所以他將平原當(dāng)做了棋子,而不是棋盤的一部分。
劉備卻不這么看。
他漂泊已久,之前雖曾擔(dān)任過安喜縣尉、下密縣丞等職,但都是受人掣肘的小角色,自己無法施展。如今任平原令,便是這一縣之長,大事小情皆由他來決斷,錢糧人物也都在他手中。
這就是劉備夢寐以求的地盤。再小,也是地盤!
所以劉備在平原挖溝筑墻,撫輯軍民,儼然一副替公孫瓚死守平原的姿態(tài)。
這姿態(tài)讓劉備占據(jù)了大義上的制高點,相比之下,公孫瓚的心胸就顯得有些狹隘了。
劉備做好了堅守平原的準(zhǔn)備,可周邊的諸侯可能是被公孫瓚的強(qiáng)盛軍力給震懾住了,或許是沉迷于蠅營狗茍,竟沒人打平原的主意。這讓劉備獲得了極寶貴的修養(yǎng)時間,他好生經(jīng)營,甚得民心,后來在袁紹的暗中助力下,加領(lǐng)平原相,成為事實上的一方諸侯。
再后來,劉備精編了公孫瓚留下的軍隊,又在平原招兵買馬,終于練出兵馬三千,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嫡系,之后救北海、附陶謙、主徐州,都得益于這支生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