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田瑭還是沒有說話，不過蘇譚看到了師傅眼中毫不掩飾的鼓勵之色，便索性放開了顧忌。
“為往圣繼絕學，原因是個人的經(jīng)驗、能力、時間都是有限的，個人的解釋能力、宣講手段、傳授范圍都是有限的，而前人的學問能提供現(xiàn)成觀點和知識?！碧K譚又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問題，便又放開了說道，“這樣，我們這些后學者，就不必一切從頭開始研究，而是可以站在前人的基礎上，往前走得更遠。”
“為萬世開太平，原因是各家學說都有可能湮滅于歷史，諸子百家傳到今天的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家，學說的遺失，就是一些‘心’的遺失?！碧K譚對知識有一種使命感，他珍惜自己遇到的所有知識，“我們應該更多的學習，更廣泛的學習，然后著書立說，將最復雜的學說總結(jié)成最精辟的表述，傳之后世?！?p> “師弟說的太好了！”許虔渾然忘卻了身上疼痛，擊節(jié)贊道，“我聽了真覺茅塞頓開?！?p> “很新穎的角度，而且很精彩?！碧镨┙蛔】滟澋?。
聽到師父和大師兄的贊揚，蘇譚突然臉上一紅，感覺很不好意思。
“師父，這四句是您說的，您一定有最好的解釋，快講給我們聽吧?！被矢幝犃颂K譚的解釋，和自己的說法兩相對比，感覺這四句真是內(nèi)涵非凡，便著急要聽田瑭的解釋。
“這四句啊，不是為師所說，而是夢中聽一位名叫張載的人說的。”田瑭可不敢把史上最大氣磅礴的句子據(jù)為己有，“為師認為這四句可算是讀書人的最高精神追求，故而記了下來?！?p> 徒弟們才不信田瑭的鬼話呢，就好比他說之前作的很多詩都是從夢里聽來的一樣，夢里真有這樣的奇跡，那天下人不如都去睡覺好了。
“為天地立心，就是建立社會道德秩序，讓人之所以為人，社會之所以為社會，天下之所以為天下，有一個堅實的秩序基礎?！碧镨┮仓浪麄儾恍抛约旱膲艟持f，所以并不糾結(jié)于此，“道德秩序是最底層的秩序，師徒、父子、夫妻、朋友……各種社會關系的基礎，便是道德秩序，也可以說是天道。社會秩序是表層的秩序，仁義、禮節(jié)、誠信、友善……各種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便是社會秩序，也可以說是人道。”
“天道不是現(xiàn)成的秩序嗎？人也可以去建立天道？”蘇譚最先反應過來，緊接著就提出問題。
“你看水里的魚，產(chǎn)了魚卵之后，便不再理會魚卵了，這是現(xiàn)成的秩序；你看天上的鳥，下了蛋會孵化，孵出來也就不再理會小鳥了，這是現(xiàn)成的秩序；你看我們?nèi)?，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父母會含辛茹苦的撫養(yǎng)孩子成人，這是現(xiàn)成的秩序?！碧镨┠托牡狞c撥，“這幾類關系都是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可它們之間有明顯的區(qū)別，到底有沒有高低優(yōu)劣，什么又是天道？是魚，是鳥，還是人？”
“我懂了，我們賦予它什么意義，他才具有什么意義?！碧K譚真的是極具天賦。
“不錯，所以才說‘為天地立心’，而不是‘為天地找心’，如何理解這個心，全看我們?nèi)绾味x它?！碧镨M意的點點頭，“為天地立心，就是追根溯源的去理解這天地自然，以及天地自然所生萬物，通過不斷增長的認知，來不斷豐富我們賦予它的含義?！?p> “為生民立命，就是在不斷的對萬物的認知增長中，提升利用萬物、改造萬物的本領?！碧镨├^續(xù)第二句的解釋，“很早很早的時候，人們用石頭當工具，也不會種地，靠野獸和野果活命，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之后，人們學會了飼養(yǎng)動物，學會了培植作物，獲得了更強的生存能力；再往后的人們，開始使用青銅器，知道怎么縫補衣服，這才有了社會的雛形；再往后，人們開始使用鐵器，食物開始有了富余，才可能形成國家，合力開疆拓土。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技術(shù)進步的基礎之上，技術(shù)進步從何而來？來源于對萬物認識的不斷深化?！?p> “師父的意思，為生民立命，就是要刻苦鉆研萬物之理，也就是科學，創(chuàng)造更多更新的生產(chǎn)技術(shù)，讓百姓再也不用為溫飽而煩惱？”鐘廉試著總結(jié)了田瑭的話。
“對，對！”田瑭又點了點頭，“說的簡單點，就是通過技術(shù)進步，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那何為‘為往圣繼絕學’？”鐘廉徹底跟上了田瑭的節(jié)奏。
“為往圣繼絕學，就是教育，說的細致一些，就是教育普及化，甚至是義務教育?！闭f到這個詞，田瑭又想起了后世的世界，他閉了閉眼才繼續(xù)說道，“你們跟著我學習科學已經(jīng)小半年了，當知道其博大精深，現(xiàn)在你們已經(jīng)學到了浮力，我告訴你們，這才是物理中力學的一個角落，僅僅力學就包括靜力學、動力學、流體力學、分析力學、運動學、固體力學、材料力學、彈性力學等等等等，何況還有和力學同等分量的熱學、光學、聲學、電磁學、核物理學等等等等?！?p> “師父所說這許多，也僅是物理學中的內(nèi)容，和物理學同等分量的還有化學、數(shù)學、天文學、地理學、生物學等等，想想真是何其多也。”許虔揉了揉青紫的臉說。
“不錯，你剛剛說的這些，統(tǒng)稱為理學，而和理學同等分量的還有工學、農(nóng)學、醫(yī)學、哲學、經(jīng)濟學、法學、文學、教育學、歷史學、管理學等等，這些門類統(tǒng)稱為科學。”田瑭總結(jié)道，“所謂科學，便是分科治學，你們可以想一想，一個人，究其一生，能學幾科？”
“如九牛一毛，似滄海一粟?！碧K譚眨巴著眼睛，語氣中滿是無奈。
“人的智力有限，精力有限，時間有限，鉆研一生，能在力學這一個領域有所建樹就已經(jīng)是不得了的成績，何況如此龐大的科學體系？”田瑭啟發(fā)性的問到。
這個問題難住了徒弟們，因為這似乎是一個無解的矛盾。